已經好多天沒有撞見梁子了。

李一裏坐在食堂和楊童童溫垣吃著午飯，溫垣那天和謝寧說好之后，她與楊童童的快樂八卦時間就多了一個沈默的聽客，只是這聽客往往帶著兩份色香味俱全的飯菜來。

基本沒怎么見過梁子之后，楊童童也拋棄了食堂飯菜，繼續吃家裏做的飯菜，每次都是讓溫垣提回來，美其名曰“打工還錢”。于是現在每個飯點，楊溫垣都提著兩大盒飯盒，和楊童童坐在李一裏面前，一起吃飯。

李一裏有點時候還挺慶幸，現在既不用見到梁子，也不用見到謝寧，每天還能蹭到好多家常飯菜。

演講比賽名次已經出來了，學校出了個榜，印在一塊牌子上，就放在高三樓中間出口，從那裏下來，一眼就能看到，前三名的照片被框上了一個大紅色帶花的邊框，高高的掛在榜單最上面。楊童童自然是第一名，溫垣聽說是以極小的分差，因此排在了第二。

李一裏當時還專門跑去那裏看兩人拍的照片，楊童童則是一臉黑線，當時叫她出去拍照的時候，她剛啃完一個鴨脖，辣的眼淚鼻涕齊飛，她也不知道出去是干嘛，胡亂擦了個臉就和溫垣出去了，因而留下了這張照片。

只是李一裏笑著笑著就不出聲了，楊童童剛想問她怎么了，回頭就發現她正看著榜單下面一臉驚訝，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竟是她的名字。

楊童童彎彎腰，端詳起李一裏名字上方的那寸小照片：“這是你什么時候的照片啊？看上去怎么和你現在不像？”說著還起身仔細看了看李一裏。

“就是之前高一入學的時候拍的照片。”李一裏不是太想承認那張拍得像黑猴兒的人是她。

當時自己從鄉下一個小初中考上了所謂的重點高中，這個好消息可以說是讓她家在鄰裏坊間面前，總算把腰挺直了一回，就連遠在南邊打工的父親也回來，送她去報名。

當時她和父親擠在公交車上，這條路上住著的，大部分都是親戚，即使她也認不出幾個來，這條路她坐了好多年，從小學到初中，只是現在一去，就是一個月才回來一次了。

她的父親此時正坐在前面吹噓：“我們家這個女娃還算有點用處，對得起我養她這么多年。”一群人正坐著看戲，有人起哄笑道：“女兒考哪的好學校？”

中年男人忽然就直起了身，嗓門也不自覺地放大了些：“考的蕪城一中！怎么樣，就我們這個小地方，幾年都考不出一個吧？”有人發出了些微笑聲，連李一裏自己都覺得丟人。

又有人問了：“那你女兒在哪呢？也讓我們看看唄。”李一裏一驚，當時就想搖頭，可男人怎么會就此作罷，他連忙招呼后面：“誒，來跟叔叔阿姨們打個招呼。”眾人紛紛往后看，眼裏意味不明。

李一裏窘迫起來，只能紅著臉訕笑著說“叔叔阿姨們好”，之后再沒多說一句，低著頭，又看回窗外。男人臉上露出不悅，只是還沒發作，就被人勸住：“平時也不是常見面，小孩子不怎么記得我們也正常。”男人這才作罷，只是仍然狠狠盯了李一裏一眼。

一個多小時的路程，她父親滔滔不絕地一直拉著人說，李一裏只是坐在后面，頭靠著窗，耳朵裏塞著耳機，卻面無表情。汽車進站，大家快要下車的時候，有一個人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回頭和她父親說：“誒，你聽說沒有，那邊家裏的兒子中考考了市裏第一，市裏的一中點名要他讀呢，每個月還倒貼錢。”

“那家”，就是和自己家關系交惡的一家遠房親戚，但因為同宗，每年祭祖的時候總要碰見。李一裏瞄了一眼父親的臉色，果然，剛剛還生龍活虎，現在忽然陰沈了臉，那人說完，笑了笑，就下車了。李一裏剛準備試探著問下不下車，男人忽然一聲暴喝：“傻站著干什么？下車都不會？讀書都沒別人強。”李一裏不敢吭聲，默默搬起東西走下去。

等到了學校門口，男人看著校門口擠滿的人群，抽著煙頭想了想，他回頭把一個小布包遞給李一裏：“交學費會交吧？我還有事，先走了。”還不等李一裏說什么，他便轉身離開，李一裏看著面前大包小包的東西，一時犯難。

這張照片就是她一個人收拾好東西之后，匆匆趕到教室時拍的照片。

但這些事她自然是不會和楊童童說的，她想著，只要自己不提起，或許就能像沒發生一樣。

李一裏想起往事，漸漸沖淡了自己上榜的喜悅，楊童童看她面色不佳，胳膊抵抵她：“怎么了？覺得成績不好？”

“沒有，就是想起一些事了……我們回教室吧。”

等到上英語課，英語老師笑著說：“我們班上不錯，上了三個，李一裏比較讓我刮目相看啊。”李一裏這才從回憶裏脫身。楊童童微微側身，賊兮兮地說了一句：“別想了，你看現在不是過得挺好嘛。”李一裏一陣恍惚，看了她一眼。

“別看我，等會兒要被英語老師發現。”楊童童說著，又坐好了。

臺上英語老師還在說著誰誰誰的發音完美，誰誰誰的語速流暢，誰誰誰的突破自我，李一裏忽然明白過來。

兩年了，自己不是正在努力要忘記嗎？

“當然，這次沒有獲獎的同學也不要灰心，畢竟是個學校裏的比賽，你們真正的對手，是同省的幾十萬人，高考贏了，才是真的贏了。”

袁微低著頭，看不清表情，手中筆卻不停地在英語課本上寫動，左手擱在桌子上，手裏緊緊攥著一個發皺的紙團，依稀透出幾個英文單詞。

“另外，我要提醒你們一下，第一次月考過幾周就到了，大家認真覆習，這可是高三第一考。”

班上鴉雀無聲，人人心裏卻是波濤洶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