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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瑞雪（〇七）（3 / 3）

聲音不高不低，剛好把池鏡叫醒。他撩開眼點(diǎn)頭，“是。老太太今日還在四老太爺府上沒回來？”

燕太太“唔”了聲，“這回四老太爺府上娶親，連蘇州杭州揚(yáng)州有些老親戚也上來了。難得一趟，都不放老太太走，硬是要留咱們老太太在他們府上多住幾日。老太太又不放心家裏，上午打發(fā)盧媽媽先回來幫著我照管照管。”

池鏡想到老太太那雙貓頭鷹一樣機(jī)警的眼睛，六十出頭的人了，還永遠(yuǎn)一副精氣十足的樣子，只管把池家各個(gè)犄角旮旯都緊盯著。他心頭先替老人家叫聲累，后又覺可笑。

見燕太太再?zèng)]吩咐，他起身作揖，“母親這幾日操勞，請(qǐng)?jiān)缧蚁然胤咳チ恕！?

燕太太原該問問他吃晚飯沒有，聞到他身上的酒味，曉得是吃過了，也不多留他。不過到底是一房裏的人，不得不囑咐一句，“去史家求學(xué)的事你上點(diǎn)心，別叫老太太說。”

池鏡答應(yīng)著走出廊下來，已是天昏地暗，他那張笑臉也不禁黯淡下去。

隔兩日池鏡去拜訪那老侍讀，領(lǐng)著四五小廝，抬著一擔(dān)禮，騎著馬往城北一條東臨大街上去。

走了半日走到條小巷口前頭，領(lǐng)頭的小廝永泉引著往裏進(jìn)，“三爺，從這蛇皮巷穿過去就是東臨大街，比走這街上繞過去近些。”

展眼望進(jìn)去，果然巷如長(zhǎng)蛇，細(xì)長(zhǎng)蜿蜒。周圍人家挨著人家，院墻上雨漬淋漓，地上也不干凈，到處是給人踩成漿的柿子和桔子，散著糜爛的酒甜味。

池鏡不大情愿，“走大路，這小路腌臜得很。”

永泉?jiǎng)竦溃骸斑€是走小路，怕去得晚了人家史老侍讀要歇中覺。”

眾人只得轉(zhuǎn)道巷裏。正是午飯時(shí)候，到處炊煙四起，鍋竈響動(dòng)。漸往裏走，嗅到些血腥氣，墻根底下溝渠內(nèi)淌著些血水。腌臜得池鏡攢眉，忽地旁邊院門裏頭跳出來個(gè)婦人，嘩一下往門前潑了盆水，正濺在他馬蹄子上。

小廝待要理論，未及開口，那婦人先把鐵盆叮咣往地上一丟，叉著腰就朝巷子裏罵起來，“這巷裏難不成就只你們一家？成日把血往溝裏放，腥氣熏得死人！噢，你們成日家凈是和豬腸豬肺睡在一屋裏，倒聞慣了，就不顧別人家死活！”

池鏡跟著婦人回頭一看，并無一家開門應(yīng)聲。婦人氣不過，掉轉(zhuǎn)身子旋一圈，又拔高了幾分調(diào)門，“怪道人家孟母三遷，跟這些個(gè)t只知翻腸子倒大糞的人做領(lǐng)居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好好的人，都給你們熏出了股子大腸味！”

這時(shí)前頭有個(gè)男人推著板車過來，一面笑著搭腔，“秋嫂子，你們家倒是讀書寫字的人家，可怎么也沒見咱們這巷裏誰家給你們家熏出個(gè)狀元相公來啊。”

那婦人直慪得跳起來，“崔四！他們家豬腸子裏翻出來的屎都送你嘴裏了？！要你來替他打抱不平！”

池鏡漸覺這婦人聲音耳熟，攢眉思想須臾，想起來是前幾日在鳳家門前聽見過。回頭一瞧，可不就是那玉漏的娘？

他那眉頭皺得更深了，彎下腰來把墜在馬腹上的衣擺拍了拍，覺得那水是濺著了他的衣裳。直到走得再望不見那婦人，才覺得身上干爽了些。

不承想他這廂才鉆出長(zhǎng)巷，玉漏就挎著個(gè)提籃盒走入巷內(nèi)。還沒到家門前，老遠(yuǎn)就聽見她娘在罵，拿腳后跟想也知道準(zhǔn)又是跟鄰裏起了爭(zhēng)端。

她娘的嗓門聒得她臉紅，忙向門前奔，又沒看見有人同她娘在吵，是她娘自己在罵。她忙上去將秋五太太朝院子扯，“娘，輕省些吧，少在這裏無事生非。”

院門才剛闔上，秋五太太劈手就朝她臉上甩了一巴掌，“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誰教你的孝道？胳膊肘凈是往外頭拐，倒來說你老娘的不是？！”

玉漏猛地吃痛，恨得跺腳，朝兩家人家中間的院墻斜飛一眼，壓著聲回嘴，“鄰裏間什么深仇大恨？左不過是些芝麻綠豆的小事，也值當(dāng)你潑婦似的站在外頭罵，一條巷子裏都聽見了！你不嫌寒磣，我們臉上還掛不住呢！”

“啪”一聲，又落來響亮的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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