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林也不全是躲懶，明日出殯，好些前頭沒趕上來吊唁的人今日也都趕來了，他自是忙著周旋。迎待這些人也是等級(jí)分明，官大的由他老子親自去陪，官小的以及那些沒有官爵在身的世家子弟是他和池鏡奉陪，再一些不入流不起眼的，便打發(fā)給了志遠(yuǎn)。如今巴結(jié)他們比從前更甚，因?yàn)殛赏醯木壒省２贿^鳳翔到今日也沒來。

按說鳳家池家的關(guān)系，就是裏頭再不好，面上也抹不開要來的。他沒來，難道是因?yàn)樗值艿陌缸硬坏每眨窟€是已經(jīng)查到他頭上來了，所以要和池家徹底斷絕關(guān)系？那上元縣的縣令聽說前日給叫去刑部問話了，恐怕要把他供出來，畢竟從前沒有過深交，也沒受他們池家什么恩惠，就這一回分了他些銀子，又威逼了他一下，這樣的關(guān)系到底靠不住。

不過也不必驚怕，就是供出他又能怎樣？又不是什么驚天大案，也沒有陷害忠良，何況鳳二本來也不清白。了不得給他又定回從犯，橫豎陸家的錢他已賺到了，就是這會(huì)丟開陸家不管他們也不敢去告他。

聽見小廝到廳上回說鳳大爺來吊唁，他比池鏡還熱絡(luò)，先跑到靈前去迎。待鳳翔燒過紙，他一把拉住他，笑盈盈地引他往那邊廳上去，“到底是你鳳大，我就知道，你就是在忙也會(huì)親自來一趟。這下好了，那些說我兩家疏遠(yuǎn)了的流言就能不攻自破了。”

恰走到一處假山前頭，人跡漸稀，鳳翔拂開了他的手，站定了有些冷淡地打個(gè)拱手，“既是姻親，少不得以姻親之份趕來吊唁。不過我眼下還有事，就不叨擾了，請(qǐng)恕我先告辭。”

兆林聽這話很是不給面子，反剪起手來笑道：“你有什么要緊事，竟連親戚世交之誼也棄之不顧了？”

鳳翔也笑道：“何敢高攀？兆大爺若沒什么要緊事，我就先行一步了。”

說著要走，兆林板下臉來將他叫住，迎上前又笑，“你就別和我打啞謎了，這一向是不是為你兄弟的事在忙？聽說你兄弟的案子有轉(zhuǎn)機(jī)？”

鳳翔睇著他，臉上在笑，眼睛卻是冷冰冰的，“兆大爺?shù)南⒄媸庆`通。柴大人已供認(rèn)了，說那幾個(gè)小廝和證人都是他指使他們改的口。”

柴大人便是那上元縣縣令，兆林看他的目光就知道他話只說了一半。他看看了四下，笑著朝他走近一步，“噢？那柴大人身后呢，還有沒有指使他的人？”

見鳳翔只是笑著不語(yǔ)，他又道：“既然查清令弟不是主使，這案子也算了結(jié)了，何必再問？我勸鳳翔兄一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鳳翔沒接他這話，只向他打拱說“告辭。”

兆林因見他有些要追究到底的態(tài)度，免得將來鬧出來，便趁黃昏客散，先往大老爺外書房裏回了大老爺。

大老爺聽說后氣不打一處來，扭頭就罵他：“好你個(gè)沒王法的雜種！竟敢背著我做下這些事！鳳家這檔子事，連老太太都說不問了，你倒有本事暗地裏收陸家的錢替他們動(dòng)手腳！現(xiàn)踢著鳳翔這么個(gè)硬釘板，你擺不平了，又來找我？我懶得理你這些事！趁我還沒揭了你的皮，你快別來煩我！”

卻不敢說打人的話，只怕打起來給老太太知道，連他做老子的也要跟著擔(dān)不是。

罵得兆林大氣不敢出，心道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只待他撒足了火氣，才拱手央求，“兒子已知道錯(cuò)了，只求父親找一找那張大人，和他說一說，不過幾句話，這事也就能了了。”

大老爺只一聲呵道：“我丟不起這張臉！等忙過了這一陣，我再和你算賬。”

話雖如此，到底是自己兒子，又不能真撒手不管，待送殯完次日，便命小的拿了自己的名帖去給那張大人。誰(shuí)知那張大人卻不是個(gè)攀權(quán)附勢(shì)之人，雖不得不見這位大老爺，但只管把話繞來繞去，不曾答應(yīng)什么。大老爺也碰了軟釘子回來，氣歸氣，只好叫池鏡去和鳳翔說和。

“那你去不去呢？”玉漏一面坐在床上理著細(xì)軟，一面問。

因送殯到祖墳，在離得近的親戚府上住了兩日，闔家才剛回府，這些話還是路上大老爺向池鏡說起的。池鏡累得仰倒在床上，苦笑道：“大老爺都開t口了，我能不去么？才剛進(jìn)府，我就打發(fā)永泉往鳳家去了一趟，約鳳翔明日在外頭吃酒，還不知他肯不肯。”

“你別壓著東西。”玉漏拽一拽那包袱皮，將東西一一拿出來去放，“他不見不是更好？本來你也不想費(fèi)這個(gè)口舌，他要真答應(yīng)了，你這步棋豈不白走了？”

“你放心，他肯定不會(huì)答應(yīng)，連大老爺出面張大人都不肯理，可見兩人是商議好的，一定非治大哥不可。不過我也得趁此去提醒提醒他們，可別真參到皇上那裏去，到時(shí)候龍顏震怒，恐怕牽連到父親和晟王。”

玉漏在衣櫥前回頭，“皇上要是知道，還真要問老爺和晟王的罪？”

“這種事，就是不想問，也得做出個(gè)樣子給滿朝官員看。”

玉漏笑著搖頭，當(dāng)皇上的也和他們老太太當(dāng)家差不多。

她走回床上，從包袱皮裏拿起件他的袍子翻給他看，“這件袍子也不知你是怎么穿的，套在那素服裏還給刮破了條口子。”

池鏡坐起來一看，沒所謂地笑道：“一定是給山上的樹枝刮的，不要了，這衣裳我也不大穿，就是專門穿著上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