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目（12）
宋翡已然感覺腿不是自己的，她好像漂浮不定的亡魂，在一段她叫不上名的路上高速移動。
旁邊的景物被風向后拉扯，像是一塊連綿柔軟的綢緞。
她知道圖上的那個位置，在她第一次循環時期，步行到路口打車的地方。
為什么宋間衡會在那裏，為什么定位突然消失，他明白，那個定位器的存在了嗎，那他，又會如何想自己。
宋翡心裏泛起苦意，她甚至不敢料想那人的反應，她別無選擇，只有跑。
眼前浮現許多慢慢清晰的碎片，宋翡沒預料到，死前的走馬觀花仍在眼前飄蕩。
他溫柔的，冷厲的，面無表情的，而最后，融匯成一張她許久未見過的臉。
葉嘉川。
目光灼灼，好似能洞穿一切的偽裝，眼尾帶著包羅萬物的柔和，這是他第一次叫她名字，不再是她像追逐水中月般虛幻，不再是冰冷的編號。
“宋翡，不要急。”
她體內到處亂竄的火苗安定下來，宋翡步子停下來，這時她才發覺到那難以言喻的酸澀感，夾雜著哭泣的欲望。
宋翡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
葉嘉川的身影消散在空氣裏。
她得以看到遠方，路口處混著灰塵，零落在地上的鳶尾花，和沒有知覺的手，如同被硬生生安在他身上一樣死氣沈沈。
“哥……”宋翡強撐起身子，沖向前去，來到他身邊，她從未見過他如此狼狽，他應聲，轉過頭，臉上帶著平靜。
“你再也碰不了最愛的小提琴，再也沒法摘下手套，都是因為我嗎。”宋翡俯身，把耳朵湊到他寬厚的胸膛，感受他的心跳，眼淚沿著眼眶處落下。
“沒關系。”他費勁抬起手，在虛空裏顫抖，落在她的頭發上，一點點撫摸。
他沈默良久：“爸媽估計要回來了。”
“小翡，你不用誤解什么，”他聲音虛弱不堪，“你本就值得所有人的愛。”
宋翡瞪大雙眼，人影在她眼前模糊起來，她輕輕呢喃：“我知道了，你本可以不用這么做。”
“原本的名字，叫什么。”她把手抽出，環住他的腰際。
手腕處沈睡的翠青蛇像是從冬眠裏覆蘇而來，爬到她指縫，最后落于宋間衡的手腕處，環繞，破碎的手表掉落，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的生命因而停止了。
宋翡還是沒有等到她的答案。
如果這一切都是一場夢該多好。
宋翡轉過身，整個人朝上，眼光分外刺眼，她卻沒有想擋住的欲望，只是靜靜躺在體溫逐漸消散的軀體上。
這是第幾次了，宋翡自己也數不清。
那個匕首，什么時候來，她什么時候還能再來一次。
拜托，讓我再來一次吧……
為什么死亡會是一場無疾而終的意外。
＊
“你瘋了嗎葉嘉川，”丁澤抓著眼前人的肩膀，語調上揚，“為什么又開始干涉這個世界了。”
“不行……你肯定會被他們發現，你……”丁澤深呼吸，胸膛隨之起伏。
葉嘉川沒有在意他的行為，只是略帶些無奈低聲說著：“丁澤，我發現你說的是對的。”
“我沒法不在意。”
“你在意什么，”丁澤收回光屏，嘲諷起來，“你不該出現在她眼前，她恨你，她知道一切會恨你，她本不應該卷入這件事。”
“你站在這個位置，必要承擔自己的責任，倘若你還如此婦人之仁，讓我們的計劃全都功虧一簣。”
“那我不介意，向巴別塔核心組申請，把你撤掉。”
“不會，”葉嘉川看向眼前的光屏，神色溫柔，“我還有利用價值。”
＊
宋翡感受到那身軀，以心臟為中心，如同被燒黃的紙一般泛開印跡，落得仔細用手一碾，粉塵就會擠進皮膚的每一個微小縫隙，隨后漸漸散開，她的頭仿佛被拖住，輕柔貼到地面之上。
宋翡眼淚干涸，失去哭的興致，她下意識摸向胸口，那裏空蕩蕩，沒有熟悉的，尖銳的刺感。
她不會理解錯的，可是為什么……
匕首。
宋翡疲憊閉上眼睛，眼前仍浮現出太陽的光暈。
除非，他們是主動死的。
宋翡向來害怕未知，倘若以往這個時候，遇到這類足以讓她全世界都坍塌的事情，她已經生了想要逃避的念頭，最好逃到天涯海角，無人問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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