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2愚人船：認知邊界[上]
1.
“我不想辯解，就這樣吧。”
許聽章輕嘆。風雨洗禮過的早晨有霧，像她嘴裏吐出了虛幻不實的熱氣。在心理防線分崩離析前，一場無形的維/穩慣性圍住了未來塌陷的戰場。
體面壓垮了最后一根稻草。
許聽章喜歡體面。她喜歡妥帖的服飾，紐扣成排的間距定需規律，不容差池。每天坐在化妝臺前，她細細挑起自己的發尾，低頭瞧有沒有分叉，旁人看了會不會笑話。哪怕生了個痘，她也難受得要命，寧愿將自己關進房間裏一整天也不愿見人。
許聽章喜歡體面。她的學業工作交友，各個方面都要完美到無可挑剔。然而，當在社交場合別人習慣性暗示她家庭的時候，她都會扯起漂亮的笑容。
“我家庭幸福，爸媽都很愛我。”
她有一套美好且自洽的體系，運行了多年沒人質疑的完美人設。
倘若沒有宋翡的話，她可以繼續自得地編織美好的幻夢。
“我昨天在機場看見有個很像你的男人，大概是你爸吧，”宋翡毫不在意地說，“他笑吟吟地搭著一個人的肩膀，看著和你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很高。”
她手向上劃了一下，又不確信地向上抬了抬，高出腦袋一段距離，“大概這么高吧。”
許聽章的表情立馬垮了下來。
宋翡看著她，只是看著她，通透的琥珀色眼球是陽光下流光溢彩的玻璃珠。
“聽章，別人有沒有說過你這人很離經叛道。”
“第一次談戀愛是在十六歲那年。”
“那個男人比你大整整十歲。”
許聽章的身子止不住顫抖，內裏骨頭互相敲擊的聲音貫徹在整副軀體，她從未覺著早晨的風如此刺骨過。
依依的楊柳，孵化于云層的太陽，和她愛的云湖。
“刺啦——”湖畔的草被她無意識連根拔起。
宋翡若有所思，握住她的手，泥土摻進指縫，“你愛他們嗎？”
沒有特定的指稱。
許聽章笑了一聲，眼裏沒有一絲笑意。
“當初我爸拿菜刀砍我的時候，我媽在一旁無動于衷只能哭的時候，你又在哪裏呢。”
她抽出被壓住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肩胛骨。
“宋翡，現在想教導我人生的普適規則了？”
2.
許聽章愛云湖這個地方，不是因為美，也不是因為它有多么神圣浩瀚的歷史背景，而是清澈的湖面倒影總能喚醒她的本質。
她是個被吸干汁水的橘子，需要依靠外在的東西沈浮，而敗絮其中的人看很多東西都很透徹，自打她年少時期第一次看三島由紀夫的《金閣寺》起，便敏銳地察覺到溝口為何如此迫切地渴望毀滅金閣寺。
可惜，她沒有任何可以用來毀滅云湖的理由。
她和扭曲邊緣的精神病人共享大腦。
這聽起來再好玩傲慢不過了，敏銳的直覺和天賦促使她可以通過別人透露出來的一點點蛛絲馬跡解讀并斷言其一生，她多了太多可以正大光明俯視別人狼狽的機遇，代價是知而不言的荒原，和被阿波羅詛咒的女祭司卡珊德拉一般。
當下有理由了，真是上帝開眼，賜予她莫大的權利。
她漠視水裏的氣泡浮現又破裂，這是一段懸浮的時間，剛剛和她一起說話的人仿佛只是不小心掉進裏面了，仿佛只是不小心嗆進水，仿佛只是不小心漸漸沈了下去。
宋翡不會水，她知道。
說起和宋翡的初識也格外好笑。她自是看不慣宋翡對一切漫不經心的樣子。被異質的矛盾折磨到痛苦的憑什么只有她呢。宋翡難道不也是苦苦偽裝正常的邊緣人嗎？難道她不知道自己局外人的生存困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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