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最開始發(fā)出過一聲慘叫后，梁虞燮便再沒發(fā)出任何聲響。但他時不時地就會渾身一顫，勉強(qiáng)證明自己還沒徹底去世。

從剛才開始，她一直在關(guān)註這一人一鬼的情況。她很確信，黑影沒有發(fā)出任何近似于人類說話的聲音，只有各種斷斷續(xù)續(xù)的低吼。吼叫聲中滿是威脅與恐嚇之意，不像是能正常交流的樣子。

此前梁翰學(xué)聽到的那句話，實際來自于鶴辰砂，而不是它。

“它這樣子，你還能同它交流？”

鶴辰砂點點頭，沒有做太仔細(xì)的解釋：“我有一件靈器，能幫我同有神智殘存的鬼怪對話。所以，我從它口中，知道了他曾經(jīng)的經(jīng)歷?！?

他用盡可能精簡的話語說明了情況。

梁虞燮從乞丐實現(xiàn)身份轉(zhuǎn)變，成為一家小鋪子的老板，靠的是生奪硬搶。一位姓范的老板看他可憐，便出于好心收留了他在店中做伙計。

范老板不僅為他提供了食宿，還給他開了高于市價的薪俸，讓他在需要時，也能有錢買些喜歡的東西。

梁虞燮勤快了一陣子，剛讓范老板對他心存好感，便開始在工作上敷衍了事。

尤其是在搞清楚老板一天的進(jìn)賬有多少后，他對自己每月能得到的月錢感到不滿。他想著，老板一天天都能賺到那么大筆錢了，卻只將其中如此少的一部分給他，未免太小氣了些。

面對他的消極怠工，范老板想著好人當(dāng)?shù)降?，并沒有表現(xiàn)得過于嚴(yán)厲，只偶爾在他搞砸了事的情況下，稍作幾句言語上的譴責(zé)。

那日范老板跑完所有的生意、將貨物一一送完回到店中，卻看到梁虞燮偷喝了他作為商品準(zhǔn)備售賣的酒。

范老板一時有些氣不過，多說了梁虞燮幾句，并做了言語上的威脅，要他從明日起改正這總是偷懶的毛病，否則便將他掃地出門。

言畢，范老板再沒多想什么，顧自回房間歇著去了。等他因為突如其來的劇痛而睜開眼時，只看見了月色下一閃而逝的寒芒，聽見梁虞燮“是你太過分、逼得我不得不下毒手”的喃喃自語。

他死了，死后成為一抹游魂，見證了第二日客人上門后，梁虞燮如何帶著一臉笑意，同客人解釋：“范老板??？范老板他回老家去了。他之前不是提過么？經(jīng)營這家鋪子，就是為了攢彩禮錢。如今終于攢夠，自然該回去了。不過他走之前，將這家店交給了我來打理，今后，我便是新的老板了。”

那天成了梁虞燮一路向上的起點，卻也是范老板人生的終點。

“所以——”蕭綺錢聽完，做了總結(jié)：“范老板的游魂一直追隨著梁虞燮，并沒有往生投胎。因此被邪氣污染，成了連人形也無法維持的邪祟。直到今天，他終于因為你的一時失手，終于逮到了報仇的機(jī)會？”

鶴辰砂毫不心虛地應(yīng)了聲是：“侍女和梁虞燮所見到的異象皆來源于此。只是此前他力量不足，只能嚇唬嚇唬人。而今夜，我稍稍借了他一點靈力，讓他有冤報冤有仇報仇。剛才對席寬的襲擊，是我借靈力給他提出的條件。”

一聲凄厲的嚎叫打斷了他們二人之間的談話。那是梁虞燮自遇襲后，發(fā)出的最后一聲叫喊。聲音之凄慘，像是脖子被捅了一刀、還未斷氣的雞。

他的情況也大差不大。在他的脖頸處，不知何時竟是被生生啃出了一個碗大的窟窿，黑色的陰氣混合著鮮血不斷往外涌。他的眼睛幾乎要從眼眶中瞪出來，可他再發(fā)不出半點聲音，僅能呼哧呼哧地出氣。

血腥味刺激得蕭綺錢差一步就要當(dāng)場嘔出來，她剛忙跑開幾步直沖門口，扶著墻壁緩了好一會兒，才稍稍恢覆了一些。她搓了搓胳膊，隔著衣物將立起的寒毛壓了下去，可不適感卻始終難以消除。

離開這裏。盡快。

這是她腦中僅剩的念頭。

鶴辰砂對情況將會如何發(fā)展似乎成竹在胸，不再關(guān)註范老板和梁虞燮的情況，而是快步跟上了她，小心翼翼地遞過了一張手帕：“姑娘可還好？這方帕子用安神香熏過，你將它放在鼻尖，應(yīng)當(dāng)會覺得舒服點?！?

他匆匆看過一眼，岳蘭茵和席寬在被提醒后，已趁著剛才那機(jī)會，迅速離開了這院落。眼下院子裏只剩了他們幾個，倒確實沒有繼續(xù)假裝師兄妹的必要。

蕭綺錢剛想說話，張嘴卻是兩聲干嘔。她想了想，反正她的狼狽樣子鶴辰砂也不是第一回見，之前她因為趕路快撅過去時他就見識過，便沒有太過客氣，接過帕子借用了起來。

手帕果然很有效果。上頭淡淡的香味瞬間就沖散了血腥味給人帶來的不適感，讓她產(chǎn)生了一種暫時活過來了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