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本宮, 太子找了春生、遲生姐妹來，自從之前宮中有木家姐妹將配太子的流言之后，兩姐妹已經(jīng)許久沒來端本宮了。平日裏只在坤德殿碰面, 相互問候。

此時，書房裏不止太子殿下，還有他的一干屬官。

太子簡單闡明請她們來的意圖：“城外流民必須安置, 這些日子孤也做了些準(zhǔn)備, 錢財(cái)物資醫(yī)藥都以準(zhǔn)備妥當(dāng), 也在城外荒山開辟了一處地方，可供他們居住。待開春之后, 提供一些錢財(cái), 供他們返回故鄉(xiāng)。”

太子的策略很正確, 人離鄉(xiāng)賤, 以此時的水平, 只能保證災(zāi)民不餓死、凍死，京城也沒有那么多土地可以分給他們, 災(zāi)民回鄉(xiāng)是現(xiàn)實(shí)需求, 也是他們內(nèi)心思鄉(xiāng)的渴望。

春生、遲生點(diǎn)頭，不明白太子找她倆做什么，太子執(zhí)掌府庫, 不至于化緣到她們頭上。

少詹事看太子為難, 開口道：“殿下聽聞木姑娘在城外開有織坊，想請木姑娘收容部分流民。”

春生很干脆，點(diǎn)頭同意：“可以。我只收女子, 入了工坊遵守我的規(guī)矩, 不要鬧事。知道她們是流民, 知道朝廷關(guān)註著, 但工坊自有制度，不是按鬧分配。”

“為何只用女子？”少詹事不解，“織坊有很多重體力活，用男子豈不更省事。”

“因?yàn)榕犹焐犜挘匾?guī)矩。我家織坊，多用器械，若是桀驁不服管教，不僅自己安全的不到保障，還會禍害一片。”春生語氣很冷淡，“而且，我的織坊最多只能容三百人，多了，養(yǎng)不起。”

這是什么口氣，太子請她們來商量，這就是禮賢下士，木家姐妹的口氣，卻體現(xiàn)出她們不感激太子的垂青。少詹事氣得不行，臉色直接拉下來。

長史笑著提醒：“也不白養(yǎng)著，要給姑娘們干活兒的。”

遲生也笑道：“殿下，不知先前準(zhǔn)備讓我們安置多少人？”

“五百人，可行否？”太子試探著問。

“據(jù)我所知流民一共兩千多人，怎么要把四分之一塞進(jìn)來？”遲生語氣溫柔，語速很慢，盡量不讓自己顯得咄咄逼人；“賑災(zāi)理應(yīng)官府出面，我們姐妹客居于此，倒不好如此喧賓奪主。”

這是你們當(dāng)官的事情，不要總往不相干的人身上推！

少詹事道：“這么多流民，朝廷安置起來也困難，木氏豪富，京中皆知。之前木氏織坊在城外招募貧民為織娘，三個月就能令貧寒之家起一棟草房，安置五百流民，定不費(fèi)力。”

“我看少詹事你骨骼清奇，該是六元及第的天才。”春生斜他一眼，“什么？你居然不是！你怎么如此無能，辜負(fù)我的青眼！”

“殿下！”少詹事被懟了一臉，立刻告狀：“臣身為東宮屬官……”

“都不是小孩子了，怎么還拌嘴。”長史調(diào)侃著打圓場，不讓自家殿下為難，“說正事，說正事。”

長史是溫厚長輩，他的面子還是要給的。春生坐到一邊不說話，遲生揉著眉心道：“殿下，我之前說過，織坊自有織坊的規(guī)矩，不是按鬧分配，不是誰聲音大、豁得出去面子、肯坐在地上撒潑打滾，就能多分些好處。”

太子府屬官臉色都不好看，毫不懷疑，這就是內(nèi)涵他們。

“孤也知道，為難你們了，這本不該是你們的責(zé)任。只是有很大一批老弱婦孺，無處可安置，若是混入流民中，又要多生風(fēng)波。”

“所以，殿下想讓我們安置的，是沒有勞動力的老弱婦孺嗎？”遲生苦笑：“慈幼院呢？云南的慈幼院還是抄京城的，京城該有撫恤孤寡老幼的地方啊。”

“城中四個慈幼院都住滿了，實(shí)在無法再加。”太子很誠懇：“孤并非不知你們?yōu)殡y，也絕沒有強(qiáng)迫的意思，這些人早晚都會送回鄉(xiāng)，只是男女雜居，會生出許多問題。若是期間有新丁口誕生，回鄉(xiāng)之后，他們也安置不下。若是當(dāng)?shù)仫L(fēng)俗保守，這些女人，可能就會沒命。”

雖然聽著讓人不高興，但太子說的是事實(shí)。“那就讓有意的人成親，重新組建家庭。好多人流亡途中，戶籍已經(jīng)丟失，那就重新編戶齊民。”

太子為難，“并不能肯定其夫、其妻已經(jīng)遇難，若回鄉(xiāng)后人健在，又如何？”

“殿下為何一直想要人回鄉(xiāng)呢？”遲生不解，那些從寨主、土司手裏逃出來的土人，到了昆明之后，都是在當(dāng)?shù)囟ň樱麄儼矅軞g迎新的丁口。

“孤沒有土地安置。”太子苦笑，作為天下中心，洛陽周邊，沒有那么多土地安置流民。若要編戶齊民，就要給他們授田，哪裏去找田。京郊的田被勛爵官員們占了一大批，剩下的本地人全分完了。

“孤看你們的織坊很有新意，能容納許多人。孤也想趁機(jī)試試，是否會成為農(nóng)民失地的另一條路子。入織坊的人，孤一人給你們十兩銀子，可否安置得下？”太子也不是光讓馬兒跑，不給馬吃草的人。

工坊的確是容納人口的好辦法，沒有人會放棄影響一國太子，遇到這樣的好機(jī)會，遲生不愿意錯過。

遲生正要答應(yīng)，少詹事又道：“流民在城外食不果腹，木家卻把牛乳倒入河中，影響甚大。入能收容一二流民，也能洗清名聲。”

春生怒而拍案，指著大門，“滾出去！”

太子看此情景，溫和道：“叔圭，替孤把批好的折子送去垂拱殿。”

原本倔強(qiáng)站著、等太子主持公道的少詹事一下子紅了臉，難堪的。他以為在他和木家姐妹之間，太子應(yīng)該更看重他這個賢才啊！

等人走了，長史才解圍道：“叔圭少年進(jìn)士，難免脾氣大些，想要事情都按照自己的想法來，鉚足勁兒想要改變世道。熱血激昂，少年人嘛！”

長史一把山羊胡，說這樣的話很合適，可不論太子，還是春生、遲生，每個人年紀(jì)都比少詹事小，行事卻比他穩(wěn)重，對這話無法引起共鳴。

“礙眼的人走了，安置的事情倒是可以談一談。”春生道：“一個人十兩銀子的安置費(fèi)，我們能保證至少安置她們到朝廷下令返鄉(xiāng)。不過，我想回鄉(xiāng)與否，還是聽?wèi){自愿。若是他們能不要土地，找到養(yǎng)活自己的辦法，朝廷也不必一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