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準楠捂著唇落荒而逃。
心裏的厭惡就像是煙囪裏的黑煙，轟然往外冒。但當平靜下來后，煙霧很快便散盡，恢覆到初始的模樣，漸漸透亮。
她站在原地，扭頭看向廚房的方向，匆匆掃了眼，立刻轉過身來，雙手捂著臉頰。
心裏說不糾結是不可能的。
她與嚴聿臨之間，現如今情分不再，多看對方一眼都覺得是僭越。因為當初種種，她是怨恨他的。偏偏在這個時候，他又主動獻媚，并且自己到最后竟在承接他的吻。
她開始后怕起來。
客廳早已沒了嚴澈和林疏影的存在，這二人一大早就收拾好，驅車去附近的電影院了。
過去孩子們沒有回來的時候，她倒沒有覺得有什么差別。可放在現在的情況看，客廳空蕩到仿佛所有條件都有利于嚴聿臨。
不一會兒，他握著兩只大碗的上邊緣出來，輕磕在桌上，并排擺在一處，目光平視著她：“面條做好了，不來嘗嘗我的手藝？”
季準楠緩慢地前行，終于走到他面前，打了個磕巴：“燙，太燙了。”
嚴聿臨坐下來，抱臂在胸，一副看穿了她的表情。
季準楠再次重覆：“我說太燙了，擱一會兒涼了再吃。”
嚴聿臨伸手碰她的碗壁，勾唇笑，又拽過她的手，相握的姿態。
季準楠被他這突然起來的拉手再次驚訝，敏感地向后退了一步。
嚴聿臨右手直接探到她的腰線上，柔軟的觸感緊實地傳到大腦，他左手的拇指稱心如意地來回摩擦著她的手背，極致深情。
他說：“我的手很涼，燙了就摸我的手。”
季準楠趕忙抽回來，睜圓了眼睛瞪他：“嚴聿臨，我警告你，你別再想著占我便宜。我和你是不可能的。這一點，你必須清楚。”
聞言，嚴聿臨彈了彈褲腿，將褶皺撫平，又將手肘垂向桌面，雙手合十看她。
他頓頓道：“再不可能，三十年后你不還是我老婆嗎？哦，對了，咱們還一起生了兩個孩子，隨我。”
季準楠白他一眼，用指尖不斷擦拭他方才觸摸過的地方。
她聽見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大不了再繼續追，把后半輩子花完，直到你原諒我為止。”
季準楠側對著他，壓低聲音罵：“嚴聿臨，你真不要臉。”
他“嗯”了一聲，繼續無所顧忌地拉起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胸膛上。
猛烈有頻率的心跳透過他的薄t恤傳到她手心的掌紋上，似乎就在這一瞬間，她的心跳也快要炸出胸腔，跳到他眼前。
季準楠待他的力度減弱，一下便順利抽回。
嚴聿臨用食指摳了摳眉心，用下頜指向她碗裏的面：“再不吃，面就坨了。”
季準楠憤懣抱著碗，走向他對面吃。
一張長長的桌子，宛若楚河漢界，彼此都中規中矩地行事，再也沒有越界。
街道辦事處在九點準時摁響了門鈴，季準楠上前開的門。
那人是一個年輕的小伙子，臉上表情從疲乏到精神過渡得非常自然，簡明扼要道：“您好！我是來為您辦理電子族譜的。”
季準楠給他一雙客人穿的鞋子，等他進門后，就從腰包裏掏出一塊平板，認真地開始辦公。
小伙子一邊滑動著頁面，一邊介紹：“這裏的區域，是姓名及照片區。”
“好。”季準楠盯著他的操作，理解性地點頭。
他又遞了一支紫色的平板電容筆給她，并用額外的電容筆點擊他所描述的圖像，語氣舒緩。
“右上方有功能分布，‘字體’您可以選擇‘手寫’這個選項，‘照片’選擇觸屏輸入，如果您覺得“字體”大小不合適，可以用這個右邊滑動條調節，最后雙指向屏幕上方滑動。”
他操作了一下，半空中懸浮出一副完整的電子圖譜預覽圖。
季準楠年紀有些大了，反應會跟不過來，抿直唇線，搖頭道：“觸屏輸入是什么啊？”
“就是把照片放在屏幕上，電子將會自動識別圖片，保存入檔。”
“哦，好。”季準楠點頭，想到了嚴澈那日所說的圖片錄入和視頻錄像，摳著指尖，“我們不是還要拍視頻嗎？說留給后代的話！”
小伙子極其有耐心，微笑著打開錄像頁面，摁出錄像頁面，問：“您準備好了嗎？我要給您錄像了。”
季準楠先伸出右手表示等一下，低下頭去整理著裝，眨眨眼：“我好了，你可以開始了。”
這一項是上面直接要求下來的，政府部門第一次實施。季準楠家是最后幾戶，錄到這時工作人員已經非常熟悉這項業務了。
他率先摁下暫停鍵，將平板搭在腿上，習慣性地提了個建議：“是這樣的，我們錄像區域還有一個限制性功能，限制日期是由本人設置的，只針對于老年人這部分特殊人群開放。”
季準楠安靜地聽著，忽然問了句：“是說老年人能夠提前錄遺愿嗎？”
她猜對了，并且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適狀況。
小伙子明顯松了一口氣，大部分的老年人對“死”這件事都是避諱的，哪怕他們清楚自己已經是半截入土的人，也總是一筆帶過地掩飾。
他委婉地表達了這一項功能的其他用處——
電子遺愿代替紙質遺愿，直接由政府委派的公職人員進行上門錄制，后直接由國家封存保管，擁有法律效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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