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半晌沒有吭聲，皇帝冷笑一聲：“你不想說也無妨。明日午間，那位因罌粟罪流放的張縣令便會抵達(dá)京城。屆時，自會有旁人替你說。”

文姬聞言，身子猛地摔跌下去。

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真后悔，她當(dāng)初就不該心軟，她就應(yīng)當(dāng)滅了張縣令的口！省的今日留下如此禍患！

“是她做的。”便在此時，身邊又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說出的話好似一把刀扎在文姬心上。

她轉(zhuǎn)過頭，看見燕貴人抬手指著她，像是生怕無法將她拉下水一般：“是她！都是她！秋狩馬驚一事，賞花宴紅花一事，全部都是她做的！她就是想讓柳商枝害死她的孩子，借此讓柳商枝被圣上厭棄，由此得到圣上的憐惜。她根本不敢生下那個孩子，因?yàn)槟呛⒆痈揪筒皇腔噬夏模　?

什么？

這下連柳商枝都有些驚愕了，這對姐妹身上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不過若是如此，文姬先前的一切做法便全都有了解釋。怪不得她能這么狠心地舍下自己的孩子，原來那根本就不是皇嗣！

“她在入宮之前同那張縣令上了床，呵，燕維玉，你不是想讓你自己清清白白嗎？我今日非要把你同我一起拉下水，你跟我沒有區(qū)別！你比我還有骯臟陰險！

皇上，當(dāng)年她從山崖下救下您，根本就不是意外。她早就盯上您了！從您帶著兵馬從村莊經(jīng)過的那日，您就成了她想拿下的獵物之一。那山上的匪賊也是她裙下之臣，一切根本就是串通好的。不過是皇上您心志堅(jiān)定，沒有被她蠱惑，這才讓計(jì)劃失敗罷了！”

燕貴人將文姬做過的所有事都說了出來，包括想法子蒙騙太守讓她也進(jìn)宮，一樁樁一件件，足夠文姬同她一起下地獄。

而文姬此時聽著燕貴人的指控，連辯駁的力氣都沒有，她只覺得無比可笑，她素來冷情冷血，少有的幾次動情心軟竟能成為讓她萬劫不覆的源頭。她當(dāng)初怎么會費(fèi)勁力氣把這個蠢貨帶進(jìn)宮？她怎么沒有殺了張縣令？她怎么會... 怎么會真的對皇帝動情...

柳商枝擰眉聽著，其中最讓她沒想到的，莫過于文姬當(dāng)初對皇帝的救命之恩也是一場算計(jì)。

她不由感嘆文姬此人謀事之深遠(yuǎn)。如果一切都始于算計(jì)…

柳商枝想了想文姬進(jìn)宮之后的種種表現(xiàn)，總覺得文姬對皇帝，似乎不只是把他當(dāng)成換取富貴的工具那么簡單。文姬或許對祁重連生出了幾分情意，那么這些情，會左右她的判斷，從而影響她的青云路嗎？

柳商枝想從文姬的失敗中吸取一些經(jīng)驗(yàn)，是否不輕易動情，不交付真心才是在宮中生活的長久之道。

一旁的祁重連聽罷燕貴人的話，周身散發(fā)著刻骨的寒意：“好，很好。”所有想不通的地方在這一刻都清楚了，文姬，好一個文姬，從頭到尾都在拿他當(dāng)傻子戲耍。

皇帝深喘一口氣，面無表情地開始宣判所有犯事者的結(jié)局：“文姬。”

被喚到的文姬身子一顫，她想知道皇帝會如何對她。

“無論你打著什么算計(jì)，朕確實(shí)欠你一條命，朕不殺你，褫奪封號，降位采女，打入冷宮。”

文姬無力垂頭，眼淚流過面頰，便是如此辛苦謀算，還是落得個一敗涂地的結(jié)局。

“涉事太監(jiān)杖斃，燕貴人賜白綾，善答應(yīng)…賜腰斬。”

作為此次事件的主謀，善答應(yīng)已對自己的死亡有了預(yù)判。但當(dāng)腰斬二字傳入耳中時，她還是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渾身戰(zhàn)栗地看向皇帝。

所有人都因?yàn)榛实圻@句話沈寂了下來。腰斬，這是同白綾、毒酒全然不同的死刑，甚至比斬首還要可怕。祁重連這些時日的溫和手段都讓人們快要忘記，他原是個多么狠戾的人。

祁重連心中自是有滔天的怒火，若不是怕朝野非議，何止腰斬，他恨不得把善答應(yīng)凌遲。

只要一想到善答應(yīng)原本要做的，是讓柳商枝同這個長相與祁元相像的太監(jiān)行那種事…再被他帶人發(fā)現(xiàn)，讓柳商枝狼狽地暴露于眾人目光之下，祁重連就控制不住地想要?dú)⑷恕?

一個人的心怎能惡到如此地步，區(qū)區(qū)腰斬，他已經(jīng)大發(fā)慈悲了。

“嬪妾錯了，嬪妾知錯了。”善答應(yīng)慌亂地往前爬去，她已經(jīng)無法再去看顧顏面，涕泗橫流的求饒，“求皇上收回旨意，求皇上給嬪妾一個全尸吧，求皇上開恩，求皇上開恩啊！”

她不停磕頭哭泣，見皇帝不應(yīng)，又轉(zhuǎn)向柳商枝：“柳貴姬，柳貴姬，求柳貴姬救救我，求柳貴姬大發(fā)慈悲救救我，我真的不想被腰斬，我真的不想死無全尸啊！”

她的哭訴無人理會，如此惡毒的心腸，當(dāng)真是無法讓人對這樣的下場感到同情。

善答應(yīng)哭得恍惚，眼見沒有轉(zhuǎn)圜余地，她心一橫猛地咬下自己的舌頭，一旁惠妃看見，立時道：“她要咬舌自盡！”

賀云生快步上前，將人打暈過去，抬手卸掉其下巴，防止醒后再次尋死。

“把人帶下去，”皇帝冷聲命令，說完后，目光緩緩看向了陸雪柔，“陸婕妤。”

陸雪柔渾身一震。

“朕登基之時，曾給有從龍之功的臣子賜下了一塊免死金牌。年宴散后，你父親命人將這塊金牌送了進(jìn)來，而此刻，他還在干清宮外跪著。如今寒冬料峭，你父已過天命之年…陸婕妤，你可對得起他。”

祁重連先前已命人查清，張德英確實(shí)是陸家派人去尋，又拿了其全家逼迫進(jìn)宮的。但陸家派出去的人是聽了陸婕妤母親的命令，永安王對此并不知曉。如今事情敗露，永安王痛心疾首，已將自家愚蠢的婆娘軟禁。他對皇帝深感愧疚，卻還是想要保住自家女兒一條性命。

“朕留你一條性命，傳朕旨意，貶陸婕妤為采女，幽禁朝陽宮。日后，不得踏出宮門一步。”

“不公平，不公平，我想往上爬有什么錯！皇上你當(dāng)真不公！”她忿忿抬頭看向柳商枝，“你同廢太子一般偏心眼，你既然滿心滿眼都是這個女人，那又為何還要選秀，為何要讓我們進(jìn)來守活寡！柳商枝，我有今日都是因?yàn)槟悖∧銥槭裁匆嬖冢绻皇悄悖腋揪筒粫兊妹婺咳恰Ｎ沂琴F女，我是永安王府的嫡女，我為什么會落得今日的下場？都是你，都是因?yàn)槟悖　?

“陸雪柔，到了如今這個時候，你還在推卸責(zé)任，說是旁人害了你。”柳商枝站起身，往前走了兩步，“沒有人逼你同我攀比，也沒有人逼你做那些上不得臺面的事情。你怎會有臉說出不是我，你就不會面目全非的話。就算沒有我，也會有旁人，你自己心胸狹窄，陰損善妒，能有今日，完全是你咎由自取！”

柳商枝語氣凌厲，將積攢了許久的怨氣全部發(fā)了出來。

不知是否是情緒太過激動，柳商枝說完后只覺腦子發(fā)懵，眼前一陣黑一陣白。她晃了兩下，猝不及防地往后栽去。

眾人驚呼出聲，祁重連迅速起身，幸好離得近，他疾步上前，穩(wěn)穩(wěn)地將柳商枝接在懷中抱住：“柳商枝？”

祁重連拍了拍她的臉，柳商枝昏昏沈沈，頭暈?zāi)垦５貒肃榱藥紫拢瑫灥乖诨实蹜阎小?

祁重連面色一緊，也無暇再管其他的事，當(dāng)即抱起人往下走去：“傳太醫(yī)去翠柳苑！”

待柳商枝被抱進(jìn)寢殿中后，她已經(jīng)緩過來不少，那陣頭暈來得快去的也快，許是因?yàn)榍榫w上涌所至。

柳商枝坐起身看著醫(yī)女把脈，對面色冷凝的皇帝道：“我沒事。”

皇帝根本不信她的話，含著慍怒的眸子轉(zhuǎn)向醫(yī)女，問道：“她如何t。”

秦醫(yī)女探了片刻，倏地站起身跪下。

祁重連見到她的動作不由一滯，整個人都僵了一瞬，就當(dāng)他以為是不是柳商枝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病癥后，便聽秦醫(yī)女道：“恭喜皇上，恭喜柳貴姬，柳貴姬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