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高毅獨(dú)自坐在沙發(fā)上看元旦晚會，沒看多會兒就打起了呵欠。

他起身去了臥室，彎腰在電腦桌下摸索一會兒，便快速拆開機(jī)箱，掏出他藏在裏邊的煙盒。他只抽出一支，把剩下的又放了回去。

家裏裏裏外外都是余曼麗在打掃整理，唯獨(dú)電腦她不會用，更不會想起來拆開機(jī)箱。

坐回沙發(fā)，高毅深吸一口，煙頭亮得快要燒起來，一口氣吸掉快三分之一。兩團(tuán)灰霧從他鼻孔噴出，他整個人都洩了勁兒，歪在沙發(fā)上，繼續(xù)看甚是無聊的晚會。

今天余曼麗去上整班，從早上九點(diǎn)半一直上到晚上九點(diǎn)半，整整十二個小時。這種整班，明天還有一天。

高毅難得元旦這兩天休息，他原本打算的是一家人一起好好過個節(jié)，出去玩一玩，但余曼麗惦記著假期雙倍工資，堅(jiān)決要去上班。今天白天，只有他帶著高雅歌去了游樂園。

天冷，高毅原本打算帶女兒去博物館參觀，但孩子堅(jiān)持要去游樂園。到了才發(fā)現(xiàn)，多的是和這丫頭一樣不怕冷的人。這日子裏，游樂園竟然也是到處排隊(duì)。項(xiàng)目沒玩上幾個，他就這樣替女兒排了一整天，傍晚他倆在園區(qū)裏吃了個公主套餐。

孩子玩得瘋，吃飽了飯，上車沒一會兒就睡著了，到家叫也叫不起。高毅只好一路把她抱回來，放床上簡單擦了臉腳就讓她睡了。

他折騰一天也有些困乏，但想著一會兒還要去接余曼麗下班，勉強(qiáng)支起眼皮撐著。

抽完煙，覺得嘴巴干澀，想起自己藏在工具柜的半瓶燒酒。他撅著屁股在陽臺角落的柜子裏摸索良久，什么都沒摸到。看來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被余曼麗給他收拾了。

余曼麗向來視煙酒為仇敵，高毅想，也許是因?yàn)樗莻€吃喝抽賭一應(yīng)俱全的爹。他站起來，拍拍膝蓋，一臉寡淡，又坐回沙發(fā)。

這時電話響起，看到來電顯示，高毅一時有點(diǎn)難以置信。

電話響了五六聲，他才接起來：“蘇老師？”

“是我。”

“這會兒要用車？”

“不用……不是叫車。”

“……”

“……”

“你……有空嗎？”

盡管電話裏的聲音很鎮(zhèn)定，高毅還是能聽出一點(diǎn)微妙的不同。就像那晚蘇雪青醉酒打電話讓去接，他的聲音也很鎮(zhèn)定清醒，但實(shí)際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兒。

“有空。”

說完這句，蘇雪青一時沒了下文。

高毅靜靜等著，四周具寂，能夠從聽筒裏聽到對方輕柔的呼吸，以及背景音裏女人的歌聲。

“……想出來坐坐嗎？喝點(diǎn)酒。”

“可以。”高毅干脆答應(yīng)，“給我發(fā)個定位。”

那頭卻遲疑：“今晚不用陪家人？”

“孩子睡了，媳婦上晚班……”說到這兒，高毅突然覺到一點(diǎn)孤獨(dú)。不知怎地，他似乎篤定蘇雪青那頭也只有他自己，“我也一個人。”

高毅在酒吧找到蘇雪青的時候，他已經(jīng)醉了四五分。右手一杯威士忌，旁邊還有一個半滿的酒瓶。左手撐著腦袋，昏暗的燈光下，醉蒙蒙的雙眼，比沙啞的爵士女聲更迷離。

他見著高毅便笑了。那種半闔的眼皮和上翹的嘴角，是高毅在他臉上沒有見過的弧度。此時，他開朗得甚至有些熱情，對高毅招手：“我在這兒，快過來。”

他替高毅拉開自己身邊的高腳凳，又敲桌子叫來酒保：“給他拿個杯子。”扭頭看著高毅，“加冰嗎？”

高毅點(diǎn)頭，他又轉(zhuǎn)頭對酒保道：“加冰。”

杯子上來，蘇雪青拿起手邊的酒瓶給他倒了滿滿一杯。隨后舉起酒杯，湊過去，杯沿輕輕碰在一起：“新年快樂啊！”

漂浮的冰球像座冰山，在黃澄澄的液體裏浮沈，酒液在杯沿輕蕩，似海水起伏。在吧臺燈光的照射下，透明的液體和透明的酒杯共同交織出一種迷離醉人的光。高毅喉嚨吞咽，一種少有的干渴爬上心頭。他仰頭一口氣喝干了酒杯，只留下冰球骨碌碌地轉(zhuǎn)。

蘇雪青看得一楞：“……你還沒有說祝酒詞。”

“……哦。”

重新給高毅倒上酒。喝得恰到好處的時候，便有種愉悅的輕松，蘇雪青提醒：“這次別忘了說。”

杯沿重新磕在一起，像個點(diǎn)到即止的吻。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干杯！”

“干杯。”

剛才那杯喝得太急，這杯高毅只喝了一口便放下。

蘇雪青看他還剩大半的酒，搖了搖自己的空杯子：“說的干杯，我可是喝光了。”

高毅的目光從蘇雪青戲謔的雙眼移到他搖晃酒杯的手上，細(xì)長白皙的手指，指尖飽滿，修剪整齊的指甲蓋泛著粉色。

那個念頭再次出現(xiàn)——

蘇雪青是完美的！從頭發(fā)絲到指甲蓋，他沒有一處不美麗。

幾月前他在大學(xué)門口第一次接到蘇雪青。初秋時節(jié)，對方穿了一身亞麻色的西服，軟底皮鞋踩著人行道上的落葉和秋日下午的陽光朝他走過來。那瞬間，高毅就被一種陌生的美麗所撼動，而那一刻的余震一直存留至今。

他沒想到后來還能遇見蘇雪青第二次，對方還留下他的聯(lián)系方式，說以后都叫他的車。最沒想到的是，有一天他能和蘇雪青像這樣坐在一起，碰杯喝酒。

高毅端起剩下的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