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嫁的女子,總有萬千說不出的苦楚。哪怕是你喜愛之人,也不能山海皆可平。且蠻夷未開化,去了那兒茹毛飲血,你如何能守得住?”時玥箏悲憫道。
“可是,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王兄讓我去,我不是也得去么?”江禾看她這副假惺惺的模樣,便在心底隔應,當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王兄也知胡人與漢人,生活習性大不相同。我嫁過去,隔三差五被夫君酒后施暴,揍個鼻青臉腫都是家常便飯。至于床事,更是不用指望,夫君會憐我惜我。只怕會死在床上,早早命喪蠻夷。”
什么夫妻恩愛,是沒有的。
想來太子兄長失蹤,也不全然是空穴來風。
“是。所以他覺殘忍,不便來說,便讓我來傳王詔。”時玥箏說話時,始終觀察著她臉上神色。
“難怪,你身邊的宮娥,會擔心我自戕。可惜了,我生來就不喜歡糙漢,尤其還是那等大字不識、也沒辦法講道理的莽夫。我感覺不到他們有任何魅力,女人被強迫,也不會覺得幸福。”江禾現在倒是在盤算脫身之法了,與其生不如死,不如早點去跟娘親團聚。
哪怕,她心底埋著滔天恨意,還未報仇。
“我有想過,在和親路上自戕,免得給你找麻煩。可你我二人,并無半分交情。我非良善之輩,為何要顧及著,你是否能交差?”
“所以,你希望我幫你。要么讓你逃出生天,在宮中報一個失蹤。要么詐死脫殼,用死刑犯代替你,就說你暴斃。”時玥箏不利于糾正,讓她陷入絕望,才好答應那看似并不完美的救命稻草。
“其實你要知道,事不成,我只是交不了差,無非被申飭幾句,降低我在王上心目中的地位。別說責罰,甚至王后之位都不會丟。但你——”
“但我,卻是有可能丟了性命。那么你愿意幫我嗎?以最小的痛楚死去。我一定不會恩將仇報,在咸陽宮死相極慘,讓你惹禍上身。你給我瓶鴆酒,我帶去路上喝。”江禾其實沒抱什么希望,王嫂若拒絕,她便揣一把匕首,只是那樣痛苦會加劇,她也怕自己下不去手。
“你不必再勸我了。我知道,興許我能遇見一位憐憫的戎狄王。可從泥腿子中找大儒,跟從乞丐中找天子,一樣難。我沒那份天真,覺得自己有好運,能被善待。”
“若我說,你不必遠嫁草原,而是嫁于我兄長呢?你意下如何?”時玥箏笑笑道。
前后巨大落差,使公主點了頭。
“只我兄長已有妻室,不過公主放心,王侯貴女,自然不會給臣子為妾。”時玥箏為防生變故,免了她胡思亂想。
卻不料,江禾卸了一直以來、提起來的那口氣,低眉搖了搖頭,輕嘆道:
“無妨。”
只要能離開牢籠,不再被虎狼看管著。即便這頭狼一直沈睡,無暇看管自己。
能讓她出去透一口氣,就夠了。
“公主妹妹不必胡思亂想,即便您識大體,能受得這份委屈。王上也不會讓王室、在你的婚事上,有損顏面。”時玥箏有感于江禾對宮外消息的滯后性,只知戎狄來犯,不知王上下詔,讓兄長去退敵。
猶豫了一下,防她悔婚,還是同她說清楚:
“公主不必去戎狄和親,必然要有將軍死戰。王上已下詔,讓我兄長去邊關退敵。邊關憂患未止,百姓流離失所,王上憂心如焚,因而大婚之日,便是大軍開拔之時。”
“可是要我隨之一并去邊關?”江禾的眸中,重新溢出神采。
“是。不過如果公主不愿意,我會再同王上商議。不知他會不會應允,但若待在相府,你安心,我爹娘都是頂好相處的人。”時玥箏不知自己何時,為了哄騙,也開始學會睜著眼睛說瞎話了。
“時家看似門廳顯赫,反倒沒那么多規矩,可以給你最大的自由度。只要,你不觸犯大覃律法,不過分違背道德。”
“王兄既派我去監視時將軍,又怎會準許我留在咸陽。”江禾挑破以后,卻沒有任何悲傷之色。
甚至被當了棋子,還有幾分意外之喜。
“去邊關也好,只要不是嫁給蠻夷。非我族人,其心必異。”
她倒是更想去邊關,甚至希望夫君永遠不回來。
往后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時玥箏的嘴角抽了抽,總擔心她為這巨大人生變故,弄得有幾分精神失常了。
也許真叫小丫頭說對了,兄長是城中貴女的夢中情郎,無數女君自薦枕席,江禾也是暗自肖想已久。
若是這樣,她心底還會好受些,能少造點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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