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擇

把咖啡廳的菜單推向遲野，夏長霞微笑：

“小野，你看看菜單要點點什么？這家的焦糖瑪奇朵和榛果拿鐵都很不錯。”

渾然沒理會對方的寒暄，坐在女人對面的遲野目光冷冽。

“你把小希帶去哪了。”

“小希跟著媽媽不是很正常么？”夏長霞淡淡，同時微微招手示意，“……你好，再來一杯招牌榛果拿鐵。”

“小希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自己的媽媽了。”

遲野抬眸，眼神陰沈如翳。

“生而不養(yǎng)，你從來就不配被稱為母親。”

“我知道——”女人端起咖啡，姿態(tài)優(yōu)雅地喝了一小口，“你給她找了一戶很好的人家人收養(yǎng)，他們也的確對小希很好，幾乎把她當(dāng)成親生女兒一樣在對待。”

“我也很感激他們夫婦，給了他們錢財表示感謝，帶著小希與他們?nèi)ッ裾纸獬诉^繼關(guān)系，重新把小希掛在了我的名下，知道小希舍不得養(yǎng)父母，我之前也已經(jīng)給了她一周的時間道別。”

“道別完了，小希現(xiàn)在自然跟著我住，在媽媽暫住的家裏。你放心，媽媽這次回國帶了私人醫(yī)生和護工，正是為給小希治病而來，哪怕在家中，小希也能享受到最好的醫(yī)療資源。”

“……你真的很卑鄙。”

遲野攥緊拳頭，目光憤恚，指甲嵌在掌心留下道道青紫。

“你只不過是仗著跟小希有血緣關(guān)系，就能為所欲為……如果你真的想要管小希的話，之前你跟父親離婚的時候怎么不帶走她！”

“是啊。無論在法律還是道德上，血緣親疏就是優(yōu)于許多。”

放下咖啡杯，夏長霞微微一笑：

“——不光是小希，你也一樣。”

“我已經(jīng)成年了。”

“對。”

夏長霞點頭，近乎完美無瑕的眉眼轉(zhuǎn)盼流光，風(fēng)姿綽約，平日只消一眼，便能讓大把男人為她沈淪。

“我們小野是已經(jīng)成年了，而且還很優(yōu)秀，上了全國最好的大學(xué)，是教授手下的得意門生，鵬程萬裏，前途無量。”

“這些年來的確是我虧欠了你們兄妹，但是小野——”

女人說著，伸手想要握住遲野捏緊成拳的手，註視著面前面容與自己極其相似的英俊青年，面露懇切。

“……能給媽媽一個亡羊補牢的機會嗎？媽媽因為流過產(chǎn)，不會再有其他的孩子，今后一定會全心全意照顧好你們兄妹，彌補這么多年來的缺憾。”

“呵。”一把甩開對方的手，遲野冷笑。

“你現(xiàn)在良心發(fā)現(xiàn)了，功成名就后想著當(dāng)個好媽媽，把落下的親情一并補上。因為不能再生育所以才想起我跟小希，希望白得兩個孩子。”

“可當(dāng)我和小希被父親掃地出門跪著求他至少把房子留給我們；當(dāng)我抱著小希輾轉(zhuǎn)穿梭在各大醫(yī)院之間；當(dāng)我們擠在筒子樓裏饑一頓飽一頓……以及外婆的葬禮時，你都在哪？”

“即便亡羊補牢，可之前被狼吃掉的那幾只羊死了就是死了，永遠也不可能覆活。”

“……”

面對遲野步步緊逼的詰難，夏長霞少見的陷入沈默。

咖啡廳悠揚的純音樂靜靜地放，與周匝交談的人聲、磨豆機咖啡壺運作的細響混合成一劑獨特的白噪音，良久后女人再度抬眸，徐徐：

“……小野，既然你不想跟媽媽聊這些，那媽媽也就先不跟你說這些空話。”

“但作為與你骨肉相連的母親，總有資格知道自己自己兒子的情感狀況，以及對未來的打算罷。”

“媽媽昨天說過，對你的性取向并不反對，在如今這個部分國家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年代，這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夏長霞悠悠，食指輕點杯面。

“可就像媽媽昨天說的，他現(xiàn)在有這么大一筆債務(wù)與罰金需要償還，所有家業(yè)資產(chǎn)都被查封，他就算再優(yōu)秀，一個剛進入社會的年輕人什么時候才還完這么多錢，五年，十年？甚至更久？”

夏長霞話音未落，遲野已經(jīng)開口：“我陪他一起還。”

“他之前在幫小希看病上，前前后后花了三十多萬，我并非連親生母親的葬禮都不來參加的禽獸，滴水之恩，自然會涌泉相報。”

說最后一句話時，遲野斜乜看向夏長霞，眼中譏諷一覽無遺。

“你還太年輕，把戀愛想得太浪漫太美好。”

仿佛對遲野的挑釁置若罔聞，夏長霞抬手將一綹碎發(fā)捋回耳后，緩緩：

“人沒有必要在一個看不見希望的人身上耗費青春。你爸當(dāng)年不也是做生意虧了錢，他一直嚷嚷著東山再起，可后面別說東山再起了，還染上了酗酒賭博，每天就是打罵我們母子，即便離婚后依舊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經(jīng)濟基礎(chǔ)決定上層建筑，小野，你這么聰明的孩子不會不知道這句話放在戀愛上同樣適用。貧賤夫妻百事哀，沒有充足金錢作為保障，絕對不可能擁有甜蜜的愛情。”

“愛情和面包從來不是選擇題，而是只有擁有了面包才有資格談?wù)搻矍椤！?

“他不是我爸。”遲野冷冷，“他比父親，甚至你都要優(yōu)秀。”

“好。”

喝完杯內(nèi)最后一口咖啡，夏長霞招手續(xù)了杯，她朝啡輕輕吹了幾口熱氣，熱氣氤氳，慢條斯理：

“就像你所說的，對方足夠優(yōu)秀，只花了很短的時間就東山再起扶搖直上，那你們之間的關(guān)系又會變得不那么對等。”

“我知道你厭惡媽媽，但媽媽從來不會把希望完全寄托在任何一個男人身上，即便他再富有再優(yōu)秀，對我說過再多的甜言蜜語，而最多只是把他們當(dāng)成我的‘跳板’——因為我很清楚，因為地位的不對等，當(dāng)他喜歡我時可以恨不得把家業(yè)拱手送給我，但一旦不喜歡我，或者有其他更年輕漂亮的女人出現(xiàn)，他隨時可以棄我如敝履，我永遠受制于人，這也是為什么婚姻總是要求門當(dāng)戶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