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

“……遲老師！”

尖銳的針頭刺破左手手指，殷紅粘稠的血珠沿著指尖下滑至掌心卻絲毫察覺不到疼痛，聽見林染的高呼，遲野才如夢初醒般移開了針頭。

從來沒見過遲野如此失神，林染關(guān)切。

“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不用。”

接過林染遞來的紙巾，遲野把被鮮血污染的針頭丟進(jìn)垃圾桶，像沒有看見自己手上的傷，他戴好pvc手套，拿出一根新的縫合針。

“……繼續(xù)。”

借著煤油燈處理完手上的傷員，正巧電力恢覆，頭頂?shù)臒襞萘亮耍犚妿ね庖魂囙须s，遲野撩簾走出。

大雨滂沱，一眾村民站在雨裏，模樣極其狼狽，他們中的絕大多數(shù)是一些孩子，渾身被雨水澆透，扁起的褲腿上全是泥濘，甚至不少人的額頭和膝蓋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擦傷，顯然剛經(jīng)歷了一路連滾帶爬。

見終于有醫(yī)生走出來，為首的女人主動上前，因為剛剛一路狂奔，她鼻梁上的眼鏡早已不知所蹤，鼻梁上留下一道深且重的血痕。

“大夫……我是希望小學(xué)的老師，也是小石頭的媽媽。”

遲野聞言看向女人，她身邊站著一個七八歲的光腳小男孩，腳上全部是傷。

以為女人是需要找醫(yī)護(hù)幫忙處理自己跟孩子們的傷口，林染說：

“你們有是要處理傷口嗎？可以進(jìn)帳篷裏排隊，會有護(hù)士幫你們處理的。不用的話也可以在裏頭避雨，這裏地勢高暫時是安全的，搶修隊也把電路修好了，還有干凈的水和食物，你們可以放心帶孩子過夜。”

女人卻搖頭，仿佛對自己和兒子身上的傷都置若罔聞。

“我們身上的傷都無關(guān)緊要，但求求你們……一定要救救他！沒有他我跟孩子們現(xiàn)在根本不可能站在這裏。”

四下打量一番，并沒有看見對方所指的重傷傷員，林染疑惑。

“他……？您是指您的丈夫嗎？”

“不，不是，我剛剛和搜救隊一塊把他從泥石流中救了出來，擔(dān)架在后頭馬上就到。”女人紅了眼眶，“……但他對我和孩子們來說卻比丈夫和父親還要重要，是他一手創(chuàng)辦了希望小學(xué)，給了這些被遺棄的孩子們一個家。”

雖然依舊沒太聽懂女人的話，但畢竟不能讓一行人就這么在雨裏淋著，也影響處理其他傷員，林染還是柔聲勸道：

“姐姐，有什么話您可以跟孩子們進(jìn)來再說，救死扶傷是我們的天職。并且不管您說的是誰，我們都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傷者的。”

“謝謝。”

聽見林染溫柔卻堅定的話音，女人郁結(jié)的神色仿佛舒展開了一些，方才一直沈默的遲野啞聲：

“你說的人……是不是叫游鳴。”

“是，就是游鳴先生——”

“……快起來！你們這是做什么！？”

見女人話音未落，竟拉著兒子徑直在雨中跪了下來，林染大驚，想要上前扶起女人。誰料在女人帶著兒子跪下后，她身后的其他家長老師甚至學(xué)生，也跟著齊齊跪了下去。

“游先生是我們希望小學(xué)所有師生的救命恩人。我們學(xué)校裏不光有健全的孩子，更有些身體有殘疾被家裏遺棄的小孩。剛剛是他帶人把那些走不了路的孩子們一個個從宿舍裏背出來的，也正是因為他最后又進(jìn)去背小川，所以才……”

女人哽咽著，眼淚混合著雨水滑落。

“醫(yī)生叔叔、醫(yī)生姐姐，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游叔叔，他真的是特別特別好的人。”人群中，一個女孩忍不住啜泣，“前年我父母要把我嫁給村頭打跑了老婆的老鰥夫……我當(dāng)時才十四歲，如果不是有游叔叔在，我現(xiàn)在每天都會活得生不如死。”

“我也是……如果沒有游先生的資助的話，我們所有人都不可能有繼續(xù)學(xué)習(xí)的機會，是游叔叔一手創(chuàng)辦了我們的小學(xué)，給了我們大家走出大山的希望。”

“是的，游叔叔還鼓勵過我們，說即便渺小如草芥，只要向陽而生，也同樣能閃閃發(fā)光。”

其他孩子們紛紛附和，眼中都含著熱淚，其中一個男孩打著手語，嘴裏的聲音含糊不清。

【游叔叔告訴我，就算我因為高燒喪失了聽力，可我依舊可以扼住命運的咽喉……救救游叔叔，拜托了】

*

飛快檢查完被搜救隊送來的一大一小兩個傷員后，衛(wèi)生所內(nèi)，護(hù)士亟亟：

“……血壓62/33，心率152，呼吸20次淺慢，脈搏……脈搏不可觸，壓眶無反應(yīng)，瞳孔光反射消失，雙瞳孔直徑4mm，深昏迷態(tài)。左側(cè)髕骨骨折，左腿開放性骨折，血氣胸，閉合性腹內(nèi)臟器損傷……破腹查探后證實為脾臟破裂出血、肝包膜下血腫，頭顱ct顯示硬膜下血腫、蛛網(wǎng)膜下腔出血，伴輕微心肌挫傷。”

醫(yī)生：“小孩呢？”

“因為滑坡發(fā)生的時候被大人護(hù)著……所以孩子的情況要好很多，只有左側(cè)4到6前肋局限性凹陷，考慮不完全性骨折，除此之外沒有其他明顯的外傷，精神狀態(tài)良好，已經(jīng)讓胸外科處理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