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煞著臉，面色陰鷙地僵立在門邊，雙拳攥緊青筋暴起，渾身暴戾之氣，卻隱忍著脾氣勉強不發(fā)作。慕容棋一手搖扇，一手撐住門框，神態(tài)狀似悠閑地笑睨著對方。

“讓開！”

“不讓，臭小子，上次打得你半死的女煞星就在那，你現(xiàn)在去不就是撞刀口上了，開什么玩笑，姑母說了這次再看不住你，就活拆了我骨頭。不好意思，回去坐著，聽話！乖！一會，表兄我買糖給你吃！”

祁暮清眼神轉(zhuǎn)冽，俊顏鐵青駭人，往前近幾步，鐵拳攥得咯咯響，咬牙問道：“當(dāng)真不讓？”

聞言，慕容棋噙起抹淺弧，搖了搖扇，篤定地回道：“不讓，當(dāng)真。呵呵，你這楞頭蔥，別以為擺個僵尸臉就能嚇到為兄。我是為你好，別好心當(dāng)驢肝肺。大哥，嫂子，你們別干坐著呀，也幫我說幾句。別壞人就我一個來做呀，累得慌。”

東平公主勾唇牽扯個淺弧，夾雜著冷意，抬眼瞥了下邊上靜坐的夫君慕容棠，輕嘲道：“聽到?jīng)]？說話呀？”

慕容棠眉宇輕皺，眸含微怒淺瞥了眼東平，兀自站起身，往前幾步，背手立身沈聲道：“夠了，坐下。你去了，又能如何？都到了這一步了，怎么？事到臨頭，后悔了？”

聽得這話，東平心頭莫名地一擰，隱隱作疼。水眸黯了黯，淚水在眼眶裏轉(zhuǎn)了又轉(zhuǎn)，背身扭首斂帕偷拭去控制不住的水漬。心裏則暗暗祈求：一切平安，早點過去。

祁暮清面色一怔，雙拳頹然松開，身形踉蹌地回身走了幾步，失力跌坐回去，彎身雙手捂面，身體止不住地顫栗著，額際突突地青筋跳動，突然瘋狂地嘶吼咆哮出來，像極了負傷陷入困局的野獸，起身陡地一腳踹翻了屋裏中央的熏香銅爐。

隨著一陣銅爐翻倒?jié)L落的砰啪聲，祁暮清雙眸充血，一行淚水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靜靜地劃落臉際，下顎緊繃，俊容僵寒冷鷙，靜靜地發(fā)了會怔，頹然閉眼癱坐在圈椅上。

瞧了眼地面上的雜亂狼藉，慕容棋暗自咂了咂嘴，收扇拍了拍心有余悸的胸口，抬首笑瞅著慕容棠，說道：“呵呵，既然安穩(wěn)了，我就先出去一下，大哥，這裏就先拜托你了。”

慕容棠面色沈靜，微微頷首，抬手輕揮了一下，算是答覆。

東平淺瞥了眼夫君，起身立起，說道：“大駙馬，延之去不得，本宮總可以去看看吧。”

聞言，慕容棠神情微楞了下，沈吟片刻后，回道：“公主，自是去得的。”

“那好，這廂告辭。”

東平客氣地微點了下頭，拂袖掩門而去。這陣子，她心寒得徹底。自己將全部身心都給了這男人，甚至頂著不惜與娘家徹底決裂的風(fēng)險。可笑的是，對方終還是將自己視作個外人。處處言語小心提防著她，唯恐落了什么把柄到她手裏。

呵呵，也罷，她認了。權(quán)力地位面前，再深情的海誓山盟皆是枉然。她看清了，自己終是皇家的女子。不管他們夫妻曾經(jīng)如何琴瑟和鳴羨煞旁人，到最后終還是君臣有別。

縱使她使勁全力，依舊擺脫不了這宿命。真心相對換來卻是絕情徹骨的心寒，她也看開了。就這樣了，只暗自慶幸一件事——二皇妹沒嫁來祁、慕容兩家，不必受這份活罪。呵呵，她的心早已是夫家的，可悲哀的是：她的人自始至終都是皇家的。

也罷，這場紛爭誰都沒錯，只是立場不同而已，所以不管結(jié)局誰輸誰贏，她都會跟著離去。將來若是夫家被誅，她愿以身殉情，算是還清了今生的情債。若娘家出事，大廈傾頹，她亦不會茍活，到地下好好賠罪盡上自己的孝道。

橫豎都逃不過一個死字，想通了，也就無所畏懼了。老天爺，你若是真的還有一絲憐憫之心，那就救救她這可憐的妹子，放過她，可以嘛？

密室，幾個人圍在床榻邊。

腰像是活活截斷開似的，骨盆快漲裂了，肚子疼得早已麻木了，伴著一陣陣劇烈的宮縮抽搐，只感覺孩子在拼力往下拱，平陽面色蒼白，拼力撐著。

又過了不知多久，劇烈的疼痛間，意識已然迷迷糊糊。突然，穩(wěn)婆欣喜地笑開道：“用力，看到頭了。再用把力。”

早已汗?jié)窳芾斓钠疥栆Ьo牙關(guān)，下意識地握緊憐煙鼓勵的手，努力勾起身子使盡渾身最后一絲力氣，□撕裂開，只感一股熱流沖出，如卸重負，身體一下子輕松了。

伴著嬰孩的啼哭，平陽脫力地跌回床榻，嘴角勾起絲欣慰的笑意。

屏風(fēng)外，靜候許久的太醫(yī)趕緊進來替平陽看診，確定一切無恙，才退了出去。

穩(wěn)婆快手麻利地做好了清理，細心地替嬰兒裹上事先備妥的襁褓，送到平陽跟前，福身回道：“恭喜公主，是個小公子。”

平陽點了點頭，抬眼瞥了下憐煙，憐煙意會，將孩子接過，抬手輕輕揮退一眾，回身才將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到床榻上，好令公主瞧個仔細。

“瞧，公主，這眉眼多俊。”

平陽只淺淺笑著，溫柔地看著孩子，沒有接話。

“公主，你當(dāng)真舍得，要如此行事嘛？”

平陽楞了下，身子僵了僵，唯恐自己心軟，扭首不愿再多瞧孩子一眼，拼力想撐坐起來。

驚得憐煙趕緊伸手按住，急急勸道：“不急，公主，外面的戲還在唱著了。聽說大公主這下也在外面了，你先休息會，一會，奴婢喚人挪你出去。”

平陽強忍去眼淚，扭首面朝裏，硬聲地哽咽道：“不，抱走，抱走吧。按著事先說好的……”

聞言，憐煙幽幽地嘆了口氣，抱起孩子默默退了出去，在暗道裏拐走了一會，伸手打開個暗機關(guān)，石門打開，輕步走了進去，與裏面久候的白萱匆匆遞了個眼神后，將孩子交給了一邊候著的暗衛(wèi)。

接著，一言不發(fā)地接過白萱遞給她的食盒，目送著這幾人帶著孩子消失在另一條暗道裏這才回身命人將平陽公主挪抬到內(nèi)室的床榻上，快手收拾布置好一切。

雖早有心裏準(zhǔn)備，可打開食盒看到死嬰的瞬間，憐煙還是嚇了一跳，強忍著不適，將孩子捧出遞給穩(wěn)婆。備好的血漿倒了上去，一片污濁難辨。

屋裏很快號啕出聲，報喪的報喪，喊太醫(yī)的喊太醫(yī)，跪地哭泣的哭泣……各自忙開，平陽只靜靜地躺著，面色蒼白灰暗，毫無生機。

外面候門的人接到暗號，自然不再阻攔。由著穩(wěn)婆捧著血污的死嬰哭嚎而出，怵目驚心的一幕，令現(xiàn)場迅速亂成了一團。

沒多久，進去看診的太醫(yī)給了個更讓人絕望的噩訊：平陽公主命在垂危，很可能熬不過今晚。

得聞，長寧跳將起來，叫囂著要立馬殺了祁暮清，眼看著額爾木圖都攔不住她時，早已淚流滿面的東平?jīng)_過去，狠狠打了她一巴掌，長寧怔醒，只得伏地哭得撕心裂肺。

凄慘哀絕的慟哭，聞?wù)呗錅I，聽者心碎。

孩子死了，大人垂危。

噩耗傳來，祁暮清再也冷靜不了，拼力推開想阻擋的慕容兩兄弟，不顧一切地沖了過去。

剛飛奔過紅楓閣的院門，一個手捧血污死嬰的穩(wěn)婆攔住了他的去路，顫抖地雙手，磕磕巴巴地說道：“驍武侯，祁家的小公子在這裏。長寧公主說：命老奴候著你，瞧一眼吧。”

眼前的一幕，怔得祁暮清臉上血色盡失，心如刀割般撕裂開地疼痛，血氣上涌，天旋地轉(zhuǎn)，一陣陣不適感，本就沒養(yǎng)好的身子自然經(jīng)不住，喉中一口甘甜，身形踉蹌不穩(wěn)歪斜了下去。

后面追上來的慕容棋驚得瞪大了眼睛，僵在原地，毛丫頭，真夠狠的。快手穩(wěn)住祁暮清的身子，扭首不去看眼前的血腥，喝叱道：“看到了，還不快拿下去掩埋了。”

停了停，拍了下祁暮清的肩膀，寬慰道：“兄弟，都已經(jīng)這樣了，快跟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