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通衢胡同，這個遍布著棉布莊，因棉布生意而興隆的胡同內(nèi)，一家家棉布莊，原本這些棉布莊，大都是從事著棉布售出的生意，鮮少承受成衣，清軍的京畿禁衛(wèi)軍和駐防各地的慶軍、毅軍、定武軍、武衛(wèi)軍等，大多到估衣街、鍋店街的大棉布莊采購布料制作軍裝，來往熟悉后，各軍常常委托棉布莊代找成衣加工店。由此也開辟的聞名全國的天津的軍裝制造業(yè)，而通衢胡同無不是見證著這些成衣店抓住機會從而一舉暴富的經(jīng)過。

天津的軍裝行業(yè)歷史，清末已經(jīng)略有雛形。而到了袁世凱在小站練兵，成立“新建陸軍”，軍服改為西式上衣，中式便褲，戴大檐軍帽，一改過去軍裝往往通過分包布匹委托加工的形勢，自此以后，軍隊開始向通衢胡同估衣街一帶的棉布莊大量訂制軍服。

早年承做新建陸軍軍裝的是春華泰棉布店。位于通衢胡同的春華泰原本只經(jīng)營綢緞布匹，后因承做“新建陸軍”軍裝，又在鍋店街設立棧房作為軍裝部，招雇成衣工人，把布匹剪裁后，再找郊區(qū)住戶加工縫制、鎖釘扣和絮棉花等。這項工作有專人負責，往來城鄉(xiāng)之間，發(fā)活收活，俗稱“撤官活的”。

春華泰經(jīng)營軍裝生意興隆，需求不斷增加，于是春華泰本柜同人不少都陸續(xù)離開，或自投資金，或與人合伙開辦起軍衣莊。在1900年先后，春華泰本柜的陳秀甫、史世甫、左蔭棠、張漢卿等人先后離開春華泰自行開辦軍衣莊，如陳秀甫的銘利軍衣莊，曾承攬清兵部軍服生意，史世甫的華懋昌軍衣莊，曾承做北京禁衛(wèi)軍的軍裝，左蔭棠的義源涌軍衣莊、張漢卿的寶聚源軍衣莊都曾經(jīng)承攬直隸警察廳的警察制服等。

北洋軍閥割據(jù)時期，各地軍閥競相擴軍，軍服需求不斷增加，天津軍裝業(yè)也隨之進入全盛時期。雖然這段時期，大軍閥如段祺瑞、曹錕等都曾相繼設立被服廠以謀私利，但全國各地未設被服廠的中小軍閥仍然以天津作為訂制軍服的主要來源，而部分軍衣莊的老板甚至借此積累了豐厚的個人財富，成為天津工商界的名人。

外人進入花園路，不走幾步便會看到一座典雅華貴的西式別墅建筑，這座建筑便是花園路九號，在天津商界大名鼎鼎的章宅，在過去的十幾年間，這座西式別墅的主人，可以說占據(jù)著天津軍裝業(yè)的半壁江山，由恒源帆布廠提供原料，恒聚德軍衣莊承做軍用服裝，這么一條流水線式的生產(chǎn)線，自民國七年似乎就從未曾停止過。

之所以如此，還是因為恒聚德軍衣莊十幾年如一日的承接著過去的奉軍現(xiàn)在的東北軍軍衣定單，早年間民間曾傳說張作霖當初每到天津常下榻在章府，而每晚都會同章府的主人章瑞庭打麻將，而章瑞庭則在麻將桌上故意輸錢給張作霖，以博大帥一笑，而這一笑的結果自然是更多的軍衣定單。

對于抱上財大氣粗的奉軍、東北軍這棵大樹的恒聚德軍衣莊來說，似乎這軍衣生意是做不盡的，也做不完，不過，從去年起，東北軍的生意似乎難坐了起來，這倒也不出外人的意料，打從九一八事變東北軍失去了地盤，自然的也就失去了財源，沒錢自不可能像過去那般財大氣粗了，恒聚德的生意自然難做起來。

“查到了嗎？”

章府的客廳內(nèi)，面帶愁容的章瑞庭語氣顯得似乎有些疲憊。

雖說他出身貧苦人家，15歲給小站一家船主當伙計，為袁世凱練兵的小站營地運送軍需，到后來發(fā)展到為軍隊承包軍裝被服，雖出身貧苦，但這一輩子卻是順風順水的，幾乎從未來受到過任何挫折，打從民國七年通過舊友鮑貴卿接下奉軍的生意，一開始只是承接奉軍被服廠做不下的單子，可后來和張作霖有了聯(lián)系之后，張作霖最后把幾十萬奉軍的軍裝全交給了他，可以說是大獲其利。

若是這輩子受過什么挫折，恐怕還是兩年前，少帥入關調(diào)停中原大戰(zhàn)時，自己仗著財力雄厚，又有少帥這位全國第二人做靠山，把北洋紗廠獨資買到手，接辦北洋紗廠以后，自己可以說是事必躬親，銳意經(jīng)營，一心想把廠辦好。但市面洋貨充斥，紗布行情連年下跌，紗廠負債越來越多，這兩年掙扎再三，卻始終未能打開局面，現(xiàn)在只想把這紗廠給外人，若非接手的只有日本人，自己又豈會一直捂在手中。

紗廠虧損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軍莊衣的生意隨著東北軍失去了東三省，一天不如一天，甚至去年入冬前，東北軍定購的30萬套越冬被服，現(xiàn)在不過只結了七成的款子，這筆生意讓恒聚德虧了數(shù)十萬，而現(xiàn)在……東北軍的生意竟然被人搶了！

雖說只不過是搶走部分生意，若是擱過去，就那點生意章瑞庭怕還看不上眼，可今時不同往日，雖不過只是幾萬件軍衣，但章瑞庭還是敏銳的意識到危機感。

“董事長，聽公署里的宋處長說，接下這筆生意的是一家洋行！”

邊際遠的回答只使得章瑞庭一愣，隨后像是不太確信的說道。

“洋行，什么時候洋行開始做起了軍裝生意！”

闖蕩商界二十余年，沒少和洋行打交道的章瑞庭怎么也不會相信洋行會盯上軍裝生意，軍裝生意雖說利潤頗大，但幾十年的定規(guī)使得洋行根本就插不得手，再則相比于軍裝，軍火的利潤更大！

面對董事長的詫異，邊際遠，這個天津知名商人邊守靖的本家卻是苦笑了笑，一開始他也不相信，可到后來他卻是不得不信。

“董事長，這看這件軍裝！這是那家洋行供給的軍裝?！?

從包中取出一套軍裝放到茶幾上，雖說還未展開，可不過是搭手一摸、掃一眼針腳做工，章瑞庭就知道這下怕是碰到對手了。

“不是東北軍的衣款？”

看著展開的軍裝，看起來倒是和駐天津的那些美國陸戰(zhàn)隊的軍裝有點相似，和過去東北軍用的日本款的軍裝截然不同。

“董事長，還是您見識廣，一眼就看出來是美國式，可不就是美國式嗎？”

輕拍董事長個馬屁，坐在沙發(fā)上的邊際遠的面上卻見不著一絲喜色，這一趟北平之行，算是讓他徹底的死了心，甚至絕了望。

“一套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