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人離開的時候,除了帶著賈史氏和王熙鳳準備的回禮,還另外帶了個告老還鄉的太醫。
太醫本也是姑蘇人,脈息在太醫院也是有名的,只因在宮裏得罪了貴人,為了保命只好辭官歸鄉去了。他兒子剛過了童生試,正愁沒有個好先生指教,王熙鳳托賈璉上門的時候,雙方可謂是一拍即合,當即就答應去林鹽政府上試試。
賈璉給林如海寫了封信,如此這般說了一通,只說宮裏退出來的太醫難得。這回是討了個巧兒,若是以往,可找不到這樣好的大夫,還能在家中坐堂的,便是要指點一下功課,也是結了個善緣,與雙方都有益處的。
王熙鳳寫給賈敏的信,就更直白貼心些。
只說自己身邊養了個醫女,成日做些藥膳補品之類的,非但自己的身子骨好些了,連同老太太到迎春這小丫頭的身體,較之往年都強了許多。又說黛姐兒和哥兒年幼,姑媽和林姑父素日操勞,自己做外甥媳婦兒的,不能在身旁照顧,只好尋摸了個脈息好的太醫,只求能派上些用場云云。
林家兩夫妻看了這信,心中對賈璉和王熙鳳的感觀好了幾分。特別是賈敏,她出嫁時節賈璉還尚且年幼,粉雕玉琢般可愛,如今也是能擔得起事情的大人了。
想著自家人確實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林如海當即拍板留下了那太醫,并在考較之后,收了他兒子做弟子,可謂皆大歡喜。
姑蘇那邊的事情,王熙鳳能猜個七七八八,故此送了人去便算了。
她正在張羅著年節的事情,榮國府新年規矩大事情多,單她一個人實在是分身乏術,不得不拉了邢夫人和李紈一起,三人分了工,才算是勉強支應了下來。
李紈每日天蒙蒙亮就起身,和王熙鳳一同在抱廈算賬理事,直到掌燈時分,才回到她和賈珠的小院裏。
這日剛吃過午飯,外面就飄起了大雪,李紈只嘆了句“瑞雪兆豐年”,便又低頭核算賬房們遞來的冊子。王熙鳳也在一旁,對著莊子裏送來的野味,擬定年節待客的菜單子,妯娌倆雖然無話,相處倒也和睦。
直到在榮慶堂服侍賈史氏用完飯,兩人這才各自帶了婆子丫鬟,回了自己的小院。
李紈和賈珠搬出迎暉院后,挪到了梨香院左近的引泉閣,也是前后三進的院落。
按理來說他們小夫妻兩個,也該是夠住了,可賈珠身邊的通房丫鬟就有兩位數,再加上兩個姨娘,竟還顯得狹小。李紈身邊的兩個大丫鬟,并四個二等丫鬟,都是擠在了一間屋裏,可往哪裏說理去。
李紈扶著丫鬟的手進院子時,就聽著東廂房裏傳出的歡聲笑語,那是賈珠的書房。
本該是最清凈的書香之地,可如今多了兩個如花似玉的丫鬟,整日裏紅袖添香,素手研墨,憑白多了脂粉氣息,倒顯得臟污不堪。
李紈見了眉頭微蹙,心中止不住的泛著惡心,她掏出身邊的荷包,放在鼻下嗅了嗅,壓下那股子勁兒,這才眼不見心不煩的去了正房。
素云扶著李紈坐下,擔憂的問道:“大奶奶,您是不是累著了?氣色也不如前些日子了,可要去請個大夫來看看?”
李紈擺了擺手,垂著頭說道:“不礙什么,哪裏就值當去請大夫了,沒得再叫人說是輕狂不知事。罷了,把這茶水都換成建蓮紅棗湯,許是晚上睡得不安穩,且喝兩天看看。”
素云心中擔憂,但是想想李紈的處境,還是強壓下去了,只手腳麻利的沖了盞紅棗湯,服侍著李紈喝下。其余幾個丫鬟,也捧著熱水帕子香胰子等物,侍候著李紈梳洗,正房裏一時除了水聲外,寂靜無比,書房的歡笑聲反倒更清晰了些。
李紈只做充耳不聞,打理好自己后,只留了個大丫鬟守夜,其余人都打發出去。她自己半躺在床上楞神出神,小手不自覺的摸了摸平坦的腹部,心中思緒莫名。
今天看賬本子的時候,王熙鳳覷了個空兒,小聲對李紈說,她許是懷孕了,還讓身邊的呂娘子幫著號了脈,果真有了一個月的身孕了。
一個月的身孕,算起來該是上個月國子監要小測之前,賈珠為了讓自己回娘家在父親面前說好話,特特在自己房裏留了三天。
就這還引得滿院子鶯鶯燕燕酸言酸語,只說自己不知羞恥,不過是不下蛋的母雞,還把著爺們兒不放手。連賈王氏,都在小測結束后,叫自己去了梨香院,跪在地上撿了幾天的佛豆。
李紈楞楞的盯著虛空,想著賈珠施舍般的留宿,那些通房姨娘滿含嫉妒鄙夷的眼神,賈王氏如刀劍一般逼人的目光,只覺得止不住的疲憊一陣陣上涌,恨不得就此沈睡過去,再也不用醒來了。
素云睡在腳踏上,聽見李紈的呼吸聲深深淺淺,忍不住開口道:“奶奶,夜深了,早些安置了吧。明兒還要早起給老太太、太太請安,籌備年節的事宜呢。”
想著腹中的胎兒,李紈輕聲答應了,強迫自己不再多想,翻個身面朝墻壁,不知不覺的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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