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夫人道：“嘉言給岳父母守孝呢，萬一叫新鮮的丫頭勾著做下什么以后傳出去，一輩子的污點(diǎn)。讀書人名聲最重要。這是老爺給母親寫的親筆信，你拿回去給母親看便是了。”

婆子去接另一個丫鬟，丫鬟哭著扯著她衣袖：“嬸子，我是來伺候公子的呀。”

婆子沒好氣地說：“你要留下，只能伺候老爺，你要愿意，我就把你留下。”

丫鬟哭得稀里嘩啦。

婆子道：“你可真大膽，上房里哪有主人不問，下人先開口說話的。便是在老夫人跟前，也得叉你出去。”

這丫鬟之所以膽大，自然是倚仗自己的娘是陸老夫人身邊有體面的人。抹了把眼淚，臉上不免露出忿忿神情。

婆子一看就懂了，微哂：“我勸你回去別在老太太跟前瞎說八道去。回去了，我說你暈倒了，老爺嫌你柔弱便是了。要讓老太太知道你冒犯了夫人，生起氣來，跟夫人又有了齟齬，叫公子知道了，哼……老太太還能為著你跑來江州撐腰是怎么地？你看看玉姿現(xiàn)在在哪呢？玉姿她娘又領(lǐng)著什么肥缺呢？”

丫鬟泄了氣。

丫鬟被帶回了余杭，陸老夫人詫異：“怎么送回來一個，另一個呢？”

待知道被兒子收了房，老夫人臉色相當(dāng)精彩。

婆子趕緊奉上陸正的親筆信。

陸正是兩榜進(jìn)士，文字功夫不是白瞎的，字字句句叫老夫人不能反駁，也不敢再送什么丫頭過去給陸睿。萬一真壞了金孫的名聲，道德有了瑕疵，影響以后仕途，可不是鬧著玩的。

陸老夫人只得偃旗息鼓。

轉(zhuǎn)眼到了元興元年十一月，這一日，溫蕙晚上腹痛陣陣，發(fā)動了起來。

產(chǎn)室安排在了廂房里，東西、穩(wěn)婆都是早早安排好的。溫蕙十分能忍痛，竟不叫。陸夫人見了氣惱，湊到她耳邊悄聲道：“該叫還是得叫幾聲。女人過這關(guān)不容易，別叫男人覺得你輕松，少了許多心疼。”

溫蕙怔住。

陸睿在院子里踱步，便開始聽到溫蕙的叫聲，只覺得心焦。

忍到了天亮忍不住，想往里面沖，叫楊媽媽直接攔住了：“產(chǎn)房男人可不能進(jìn)。”

陸夫人也沒休息，在明間里坐鎮(zhèn)，叱他：“外面等著去！”

陸睿只能退出來。

又踱了幾圈，站定了，閉上眼睛。

再睜開，冷靜下來，只站在那里，負(fù)著手，盯著人影晃動的窗戶。

到了上午，還沒生出來。

陸夫人道：“頭胎都這樣，你先去睡一覺，養(yǎng)養(yǎng)精神。若快了，我們叫你。”

陸睿不動，只道：“我沒事，母親休息一下，養(yǎng)養(yǎng)精神。這里還需要母親主持。”

陸夫人也不離開，只在次間的榻上歇了。

太陽高起來，陸睿走到廂房的窗下，告訴溫蕙：“蕙娘，我在這里，我不走，一直在。”

溫蕙這時候真的疼得眼睛發(fā)暈，聽見了陸睿的聲音，鼻子忽然一酸。

她真的，好喜歡好喜歡陸嘉言啊。

不想分給任何人。

第111章

這天陸睿沒有去書院,除了用飯，他一直坐在廂房檐廊的廊凳上，看婆子丫鬟們進(jìn)進(jìn)出出,一盆盆的熱水往里面送。

好在江州的冬季，室外暖暖和和的。丫頭們怕他冷著,還拿了火盆放在他腳下，又給了他手爐。

只是素來沉穩(wěn)冷靜的陸睿陸嘉言,生平第一次有一種腿肚子轉(zhuǎn)筋的緊張感。

陸夫人也不敢久睡,上午下午各歇了一個短覺，稍稍休息一下精神就起來坐鎮(zhèn)。一干人等都還冷靜。穩(wěn)婆也說看著平穩(wěn)，目前沒什么意外情況。只不過頭胎都比較難。

終于到了傍晚,陸睿坐在廊凳上，肩膀額頭靠著廊柱，疲憊得眼皮漸漸撐不住，忽然被一陣嬰兒哭聲驚起。

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人還有點(diǎn)茫然。

茫然了片刻，聽見屋子里面?zhèn)鱽怼吧恕薄吧恕钡暮奥暎龅厍逍堰^來，撲到窗戶上拍了幾下，喊：“蕙娘！蕙娘！蕙娘怎么樣？”

里面人喊：“母女平安！”

聽到這一句平安,陸睿覺得渾身都卸了力氣似的，踉蹌后退了一步，跌坐在廊凳上,靠著廊柱，虛脫了。

屋子丫鬟婆子們收拾善后，穩(wěn)婆走到了明間，小心地道賀：“恭喜夫人,喜得千金。”

江州城誰不知道陸判官家里是三代單傳，就盼著香火有續(xù)呢，結(jié)果陸少夫人頭一胎便弄瓦。

那婆婆果然面色不太好看，聲音更是陰沉沉的：“賞。”

穩(wěn)婆心想，這一家子公婆丈夫不知道失望成什么樣子呢，這位少夫人只怕日子沒有那么好過了。心里對賞錢也不抱什么期望，酬勞預(yù)先便給了，賞錢都是白得的。通常接了男孩自然賞錢豐厚，接了女孩，被隨便打發(fā)了也是常見了。

只管事媽媽遞過來一個荷包，入手竟沉得出入意料。

穩(wěn)婆驚奇，屈膝道謝。

陸睿就坐在門口，房子里的這些聲音都能聽到。穩(wěn)婆走出來，見江州城里素來有“謫仙公子”之稱的陸家公子竟還在外面，頗是驚訝。忙笑著福身道喜：“恭喜公子，喜得千金。”

見陸睿竟好似懵懵的，她見得多了，新當(dāng)?shù)哪凶颖冗@更失態(tài)的都見過，當(dāng)下一笑，自去了。

穩(wěn)婆走了，陸睿的腦子才又恢復(fù)了轉(zhuǎn)動，剛才聽到的，什么“母女平安”，什么“喜得千金“，終于進(jìn)了腦子，為大腦吸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