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發現大蘭山明軍人去樓空時,李榮就堅信著這伙明軍殘部肯定是裹挾著當地的老百姓南下天臺山投奔俞國望,就像兩年前的王翊一樣。后來經探馬向南面探查過后,更是堅定了他的這個想法。
雖然這伙狡猾的明軍并沒有選擇最近的道路南下,讓他走了不少彎路,但是如此多的人員轉移,就憑借著故意制造的那些用以誤導追兵的道具和痕跡,也絕不可能不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很快,提標左營的探馬就根據車轍的痕跡,排除了明軍設置下的誤導,順利的踏上了南下追擊大蘭山百姓的道路。
也就是在那時,李榮隨便找了個理由就將被田雄派來帶路的王升指派到了別的地方,全讓沒有讓他再次分功的打算。
又經過了數日的追趕,隨軍的探馬終于發現了綴在那支明軍后面負責遮蔽行藏的哨騎。只不過,這一路行來,若非那些被挖得亂七八糟的道路,他雖然可能會晚上個一兩日確認明軍的路線,但是也正是因為這些道路,徹底拖慢了清軍的行進速度。
這個時代并沒有后世那樣混凝土等物鋪就的硬質路面,這隊明軍選擇的逃亡路線雖然大多不寬,但是夯土的道路也還算平坦。只是自清軍南下,江南亂成一團,這些道路便再沒有修繕過,兼之此次南下的百姓以及牲畜、車馬甚多,道路早已不堪重負,再加上陳文指使隊后的南塘營中軍工兵和民夫進行了新一輪的破壞工作,道路就更加難以行進了。
這等坑坑洼洼的道路,對于清軍的步兵來說到也不算什么,而騎兵也只是不容易放馬狂奔罷了,只是一支軍隊,如果只是那么簡單就好了。裝運糧草、箭矢、火藥、盔甲等物的輜重車輛,裝運虎蹲炮的炮車以及拖運佛郎機炮的車輛以及之類的東西,在這樣的道路上卻是極難行進的。
十幾天下來,李榮的提標左營每天不過行進十幾里,這還是憑借著輔兵不斷的前出修整道路才得到的成效。只是即便如此,那兩輛各拖著一門重大三四百斤的佛郎機炮的大車還是無法跟上行軍速度,只得緩緩行進。
不過對于李榮來說,這兩門炮跟不跟得上已經無所謂了,明軍的帶隊武將能夠想出這么損的招數,不惜暴露行跡也要來拖慢清軍的行軍速度,顯然是對清軍充滿了恐懼。追上之后,雖然不至于會立刻投降吧,但是一個破了膽的對手也絕對擋不住他的提標左營的雷霆一擊。而這一切結束后,他便可以帶著明軍和那些丁壯的首級、財貨,以及大蘭山官員和俘獲女子回去享樂了。
那么,現在的關鍵就是追上明軍,就那么簡單!
………………
十一月初六,距離被清軍的探馬綴上已經過去了兩日,陳文在傳達了清軍追上來的消息后,雖然也促使著這隊撤離四明山的百姓加快了速度,但是清軍一樣不慢,雙方的距離不斷被縮短,尤其是清軍的探馬出現后,工兵隊和民夫的破壞工作也變得難以進行,使得清軍的移動速度更加快了起來。
這兩日,后衛的中軍騎兵和清軍的探馬雖然由于道路的問題沒有進行過多的交鋒,但是也都以著弓箭、火銃互質了些許敬意,而這些來自武人的敬意也使得清軍提標左營和明軍南塘營之間的火藥味越加的濃厚了起來。
剛剛接近正午,壓在隊后的陳文在啃食著干糧的同時,也迎來了新一輪的情報。
“稟告將軍,今天上午開始,韃子的行軍速度陡然加快,如果不出預料,以我部的行進速度今天傍晚應該就會被韃子追上。”
傍晚?
傍晚被追上的話很可能就意味著一場即將到來的夜戰,而夜戰對于明軍而言絕對是一個最壞的選擇。
這個時代的軍隊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里交戰,根本不敢舉火而戰,因為那樣很容易成為對手的靶子,其中少數士卒更是還要忍受著夜盲癥的困擾,所以正常情況下交戰的雙方都會試圖避免深夜交戰。
只不過,相比清軍,明軍現在的處境更加危險。若是白天被清軍追上繼而交戰的話,一旦被清軍的騎兵繞過防線,陳文手中這支只有區區不足六百人卻要護衛將近八千百姓的南塘營肯定會顧此失彼,到時候百姓的混亂也勢必會引發軍隊的崩潰。
可若是夜里交戰的話,清軍雖然不敢放馬繞行,但是只憑借著黑夜所引發的恐懼心理,再加上交戰時的廝殺聲,百姓八成會脫離大蘭山官吏的控制,四散奔逃,那時候即便擊潰了清軍,百姓的損失也小不到哪去。
看來真的只有一個選擇了。
“傳本將軍令,著大蘭山老營主事褚九如、庫務司主事孫鈺,南塘營千總吳登科、尹鉞、李瑞鑫,中軍騎兵隊、火器隊、工兵隊的隊長以及鴛鴦陣殺手隊各哨哨長立刻到隊尾開會,不得有誤。”
隨著傳令兵的飛奔而去,陳文繼續向回來稟報情況的哨騎詢問了一些情況。沒過一會兒,陳文所傳喚的文武官員紛紛到齊,就連剛剛恢復了些精神的王江也趕了過來。
“末將見過副憲。”
王江并沒有坦然生受陳文這一禮,反而當著眾人的對陳文一鞠到底。眼見于此,陳文也只得連忙讓過。
“副憲,您這是做什么?”
陳文這句詫異的脫口而出也映襯出了在場眾人的疑問,只是王江此后的話還是成功的將這些人的疑問進而化解。
“這一禮不僅僅是為了這些天本官無法理事,依仗著輔仁的領導才得脫大難的百姓而行的,更多是為了此前四明山諸將排擠于汝時,本官也曾經為之附和而特向輔仁道歉。”
道歉!
一個文官給武將道歉?
一個封建社會的上官向屬下道歉?
一個身懷功名的儒家士大夫向白身而來的普通人道歉?
雖然那句“為之附和”還是觸動了陳文的心弦,但是這已經不重要了。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他曾經委屈,曾經憤怒,也曾經惋惜,可是這些已經發生了,四明山諸將與其說是死于王升的計算,還不如說是死于明軍陣營的內斗,就像是南明史中的其他明軍一樣。
在戰前被排擠在外的當夜,陳文突然想起了他的爺爺在去世前曾經對他說過的那句話: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眾必非之。只可惜這句富含著人生哲理的話語卻被他長久的遺忘在腦海之中,上學時如此,混跡于職場時如此,來到這個時代亦是如此。
尤其是來到這個時代后,陳文每每想起南明時期反清運動的失敗,以及其后三百余年中國人是身處于何等的水深火熱之中,又是如何憑借著勤勞、才智甚至是流血和犧牲才重新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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