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根琴弦

之后近兩周的時間裏，紀(jì)律以期末考試、家庭聚會為由萬般推脫與季瑞清的見面或者吉他課，而季瑞清似乎真的是忙于工作，并沒有覺察出異常，只簡單叮囑了幾句。

深夜，萬物闃靜，花葉不語。

紀(jì)律閉上眼睛，任由絲線般的記憶將她帶回那日。

葉嘉修具體說了些什么已然不再重要，只是像拖累、阻礙這樣的詞還是讓她氣惱難堪?；蛟S葉嘉修是在氣頭上，未免有些口太不擇言，想來他當(dāng)著自己面是斷不會如此的，可巧合之下，兩人一墻之隔，該聽的不該聽的全都知曉。

紀(jì)律未曾聽見季瑞清的回應(yīng)，自然也不知他心中所思?？稍O(shè)身處地地想想，自己的存在確實尷尬。若是季瑞清的大好前程因自己而出現(xiàn)任何閃失，她的良心定然不安。

她非圣人，也不完全無私，可在某些事上，幾乎是下意識的，她就知道該如何取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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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她端坐于書桌前，手捧手機，一字一句地編輯信息。

「季瑞清，······」

手指停留在微涼的屏幕上方，卻沒有勇氣將心中的草稿編輯成文字。

一遍遍地刪除修改，最終以一個較為委婉的方式發(fā)送出去。

「季瑞清，如果有空的話請抽一些時間給我，我有事想和你說。」

「好的，要一起吃晚餐嗎？」

「不了，晚上六點可以嗎？來你家？」

「好?！?

紀(jì)律不斷地照著鏡子，從穿著到妝容再到飾品，她不厭其煩地檢查著、擺弄著。

鏡中的人兒漂亮至極。

“一一，這么晚了還去哪？”陶安禾叫住紀(jì)律，面色不悅，“不吃晚飯了？”

“不吃了，去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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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鈴響起時，剛好六點整。

夕陽欲落，世間萬物都沈浸在橘紅色的甘醇美酒中。燃燒著的璀璨云霞自遠(yuǎn)方而來，風(fēng)一吹，便蕩漾開來。

季瑞清開門，所見是檸檬黃的光紗，是紫紅色的晚霞，是渾圓莊重的紅日，但這都不及面前人兒的一絲一毫。

目如秋水，眼波流轉(zhuǎn)，唇紅齒白，明媚嬌艷。

深藍(lán)色的潑墨在她的裙上開出一朵朵浪花，自在隨性，晚風(fēng)好似也格外偏愛她，將裙擺吹成恰到好處的彎弧。

“吃飯了嗎？如果沒吃，我做了一些?！?

“不了，我一會就走。”紀(jì)律打斷他，余光瞥見餐桌上擺放著幾道家常小菜，碧綠鮮亮的清炒荷蘭豆，醬汁濃厚的糖醋小排，清甜開胃的糟溜魚片，還有一鍋熱騰騰的煲湯。

顯然，是算準(zhǔn)了時間剛出鍋的。

“你沒吃飯？”紀(jì)律脫口而出。

“嗯，在等你，想和你一起吃的。我知道你發(fā)來短信說不吃，可是萬一呢?！彼πΓ瑳]再管那一桌子的佳肴，“如果我們聊完以后你餓了的話，就留下來一吃用餐吧?！?

季瑞清長腿交迭靠坐在沙發(fā)上，袖口處的紐子被解開，露出冷白色的腕骨。一雙修長至極的雙手搭在身側(cè)，指尖微微抬起。

紀(jì)律想，這樣一雙手本就該去彈琴、去演奏。

這偷來的時光也該結(jié)束了。

“季瑞清。”

和往常的軟糯甜美的嗓音不同，這是她第一次這么嚴(yán)肅認(rèn)真地喚出他的名字。

“我覺得我們不合適，還是暫時分開一段時間吧。”

這句磕磕巴巴操練了無數(shù)遍的話終于被講出，沒有遲疑，沒有停頓。紀(jì)律在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一顆心又被高高吊起，過了好幾秒才敢去看他的反應(yīng)。

季瑞清溫柔地註視著她，依舊維持著剛才的動作，分毫未差。他好像根本沒聽見那句話，“說什么胡話呢，是誰惹我們小朋友不高興了？”

他那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惹惱了紀(jì)律，“我沒和你開玩笑?！?

季瑞清斂起笑意，抓住紀(jì)律的手腕細(xì)細(xì)摩挲，像是要摸清她的每一根脈絡(luò)，一寸也不肯放過。

“能給我一個理由嗎？”

“我需要陪伴，不是以老師和學(xué)生的身份，而是以戀人的關(guān)系?！奔o(jì)律一字一頓地說，眼尾處的兩顆淚痣竟在此刻呈現(xiàn)出妖冶的紅，“你很忙，我不敢打擾你，生怕耽誤正事?？墒俏乙矔袩?，有喜悅，我想要和你分享，卻又覺得不合適。我不是沒有朋友，我只是希望那個人是你。我總覺得談戀愛不該像我們這樣，見面最多的地方是教室，就連時間好像都被固定下來。我知道你對我很好，很照顧，可是我會忍不住懷疑，我與你而言究竟算什么，你是不是對每個人都這么溫柔。我不喜歡患得患失的自己。我們感情的開始或許是源于一場醉酒，我醉了，連帶著你一起醉了。只是，現(xiàn)在也該清醒了吧?！?

她用力，想掙脫開他的桎梏，卻無果。

“紀(jì)律，請不要懷疑我對你的感情，我毫無保留。至于陪伴，我想這個問題并非難以解決，我想我們可以安排幾次約會，你說對嗎？”

玉石般純粹的眼瞳中是慎重與歉意，人的眼睛不會說謊，紀(jì)律險些動搖。

“你都要去英國了，還談這些做什么？”紀(jì)律也沒想到自己的臺詞功底如此之好，一個反問，叫人清楚地聽出諷刺的意味。

紀(jì)律趁著現(xiàn)在勇氣還沒散盡，接連發(fā)問，“還記得你答應(yīng)過我什么嗎？如果做好了決定，會第一時間告訴我，現(xiàn)在，我恐怕是最后一個知道的吧?！?

“抱歉，我沒想瞞著你，只是不知該如何開口，因此一拖再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