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愛別離與怨憎會（三）

班主任正說著忽然意識到常陽還站在她身邊，忘記給他安排座位?！俺ｊ?，你先坐到那邊那個位置吧”。肖瑜循著老師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是她斜后方的一個位置，居然有一個空位兒，一時竟然想不起那個位置之前坐的是誰。

“趙強同學已經(jīng)到新學校報到了……”后面的話肖瑜已經(jīng)聽不進去，她又喜又恨又怨的看向毛慕堂，恨他故弄玄虛，怨自己杞人憂天，但只要他不轉學，一切都可以翻篇。當然也有點自責，班裏有個同學從哪天開始沒出現(xiàn)她竟然一點都不知道。好像這一年來也沒跟趙強同學說過話，從那之后，似乎也沒再見過這個同學。畢竟經(jīng)歷的分別太少，那時候她還不懂有許多人跟你的相遇，是萍水相逢之后就消失在茫茫人海，收不到他們的消息，即便有同學聚會也不會再出現(xiàn)。也難怪很多年后，她有一個小學同學和初中同學成了同事，都想起了肖瑜是她們的同學，卻想不起到底是哪個階段的同學，最后兩人統(tǒng)一認定肖瑜在小學轉過學，分別跟她們兩個人當過小學同學。這樣看來，每一個不常聯(lián)系還能記得你名字的同學，都是親人。

還沒等常陽走到老師說的個位置，也不知道班主任是突發(fā)奇想還是早有預謀，說：“毛慕堂，等下課后你跟常陽換一下座位，讓常陽跟王帥同桌。”

一波剛剛平息，一波又來侵襲。肖瑜心裏真是打碎了五味瓶，覺得老師安排得太隨意了，怎么能說換位就換位。直到肖瑜真正成為老師之后，才明白了班主任的用意。她無非是想讓王帥這個學霸帶一帶常陽。老師啊，只看學生的成績就判斷他的人品是絕對不行的，他們對王帥的內(nèi)核太不清楚了。王帥展現(xiàn)在老師面前的永遠是一副憨厚、單純的形象，這得益于他那捂也捂不白的小黑臉以及說話不經(jīng)大腦的無厘頭風格。現(xiàn)在讓王帥跟常陽坐在一起，那肯定不會是個優(yōu)學互助，只能是沆瀣一氣，無異于一個坑裏面又扔上一把火，變成了一個火坑。想到自此之后，毛慕堂就要坐得離自己那么遠，常陽卻要坐得離自己這么近，肖瑜特別想就地嚎啕大哭一場。

在她走神期間，不知道安靜什么時候已走到了臺前，正在說著一些感謝與留戀的話，而后開始深情朗誦《再別康橋》?！啊诳岛拥娜岵ㄑY，我甘心做一條水草！……”暑假她們在海邊等毛慕堂，下山時毛慕堂牽著她手的畫面又浮現(xiàn)眼前，想到這節(jié)課后毛慕堂就要從她這邊搬走，說話再也不像現(xiàn)在這般方便，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緒。于是在安靜道別時班裏第一個掉下眼淚的，是肖瑜。她的眼淚隨著安靜嘴巴一張一合的悄然滑落，后來轉為抽泣。李珊一臉驚詫的看著她。估計班主任已憋了很久，看見肖瑜哭了，馬上也紅了眼眶。許多女生看著班主任哭，也深受感染開始哭。班裏的小男生們哪見過這種滿班女生都在嚶嚶嬰，一個個大氣不敢喘，班裏更安靜了，襯托的啜泣聲更明顯。這場面估計是安靜意料之外的，她猶豫著都有點念不下去了。

等安靜朗誦完，班主任說，“剛才看到肖瑜是第一個哭的，可見跟安靜同學感情最好，你有什么話要對安靜說嗎？”對于安靜轉學這件事，肖瑜原本是有一點竊喜的。但當在班裏站起來的時候，她嘴裏冒出來的卻是，“真舍不得你……”然后就控制不住的哭了出來。淚眼朦朧間她覺得安靜露出的是鄙夷的眼神。但后來她分析那一定是自己的錯覺。因為她明明是在哭，不可能看見安靜的表情，而且在全班面前，安靜不可能露出那樣的表情。只是她心裏認為安靜定會覺得自己虛偽極了，因為下課后連李珊都說沒想到她有這樣的演技。

很多年以后肖瑜見到安靜，忍不住問她“之前會不會覺得我很傻？”有個詞叫做“人艱不拆”，這更是提醒人們，有些問題還是不要問出的好，徒增他人的煩惱。肖瑜這個問題本身就很傻，類似于“你愛不愛我”這種問題，你問的時候，心中已有了答案，只不過是想求證。有人客氣配合算你運氣好，有人告訴你真相算是給你漲智商，最狠的回覆是默不作聲。而安靜便是第三種，只是淡淡一笑，什么話都沒有說。這樣的沈默，比語言更傷人：就讓我靜靜的看著你一直蠢下去。

那節(jié)令肖瑜狼狽的歡送課似乎非常長，終于熬完之后，她立馬又感覺到這節(jié)課太快了，因為毛慕堂下課后就開始收拾換座位。這次，毛慕堂不像上次與王帥換座位那么迅速，他把桌洞裏的書一樣一樣的放到書包裏。而常陽已經(jīng)站到了王帥旁邊聯(lián)絡感情。還跟王帥和李珊說，自己跟肖瑜是小學同學，感情深著呢。王帥問，是否需要跟他換換，讓他靠肖瑜更近一點。肖瑜驚恐的跟王帥說，不用麻煩了，這才沒換幾天。常陽壞笑著跟王帥說，人家女孩不好意思的，太明顯了。王帥一臉心領神會的樣子，常陽的眼神在肖瑜看來就是兩個字，猥瑣。最不爽的是，他們說笑期間，毛慕堂還坐在王帥身邊呢。毛慕堂走的時候，沒有多說話，只是拍了拍王帥的肩膀。

過了一會，李珊出教室，毛慕堂走到她們這邊在肖瑜桌子上放了一瓶木糖醇，依然什么都沒說。肖瑜攥著那瓶木糖醇，下意識的左右看了一下，卻發(fā)現(xiàn)這一幕偏偏被常陽看到了，他朝著肖瑜笑了笑，兩個食指對在一起比了比，又指指毛慕堂。然后在本子上寫了幾個字，團成團扔給肖瑜，肖瑜看了上面的字氣得發(fā)抖，迅速的撕成了碎片。

她忍不住回頭想看看毛慕堂，現(xiàn)在跟他隔著一條過道的是班裏最漂亮的女生，毛慕堂正跟她愉快的聊天。肖瑜一直認為毛慕堂與她之間純粹是因為離得近，日久生情，現(xiàn)在毛慕堂身邊坐了最好看的姑娘，他早晚就移情別戀了，更何況他也沒說過喜歡她。眼前這瓶木糖醇帶給她的喜悅，瞬間煙消云散了。

李珊回來后，看著肖瑜臉色很難看，說，“毛慕堂沒轉學，你怎么還這么難過？”肖瑜猶豫了一下，說“我不想靠著王帥坐，等下節(jié)課課間，能跟我換換嗎？”李珊看了一眼王帥，似乎秒懂，說“沒問題，我不懼他，看我怎么收拾他。”她是以為王帥又欺負了肖瑜，不過真相不重要，結果更重要。從那天之后，王帥和李珊就隔著過道坐了。常陽那天說的“緣分”，在那天總算有一對貼上了邊。雖然他們在初中期間，王帥就像個鼴鼠，不管從哪個洞冒出來，都能被李珊削一頓。但緣分這個事情，要通過時間來驗證的，不到最后，你也不知道跟誰走在一起。

自那天之后，肖瑜就很抵觸教師節(jié)，因為一過教師節(jié)，她就會想起有人來有人離開的那一天，自己糗事百出的那一天，心情百轉千回、跌宕起伏的那一天。

過了兩天，李珊又帶回消息，原來趙強才是真正的低調(diào)，他爺爺是住將軍樓的，所以他也不聲不響的進入了那個私立中學。肖瑜后來想，或者是她從小就不具有看人的慧眼吧，對每個人散發(fā)出的獨特氣質(zhì)都沒有看透的智慧。

十年前沒有，十年后依然沒有。人的成長，不是通過年齡增長就可以達成的。不反思、不改進，同樣的錯誤會一再發(fā)生。肖瑜眼前的煩惱看似是期中考試，但她還是沒悟透，讓自己陷入被動的原因究竟是什么。而生活是一個盡職盡責的老師，會一再給你上課，期待著你能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