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頭鯨

一年前, 白云市的某間酒吧。

穿梭在五光十色的燈光中，陳霽終于找到了聞樊：“聞學長，讓你久等了。”

聞樊睨了眼手表：“沒事兒。你打算什么時候向云云表白？”

“慢慢來吧，不急的。要是我一上來就表白, 我怕她會不高興, 先培養感情。”陳霽點了一杯冰鎮可樂，“學長, 你好像喝得太多了。”

聞樊搖頭, 不想討論自己是否飲酒過多的問題：“陳霽，希望你能做一個優秀的伴侶, 把云云照顧好、哄好。她喜歡玩，你多包容她一點。”

玩？陳霽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

聞樊：“通俗來說，就是云云可能會吃鍋望盆……但這也不是她的錯, 如果她和你談戀愛真的見異思遷，你要多從自己身上找問題。”

這樣的談話，超出了陳t霽的認知，他顯然沒有做好女友會吃鍋望盆的準備，他所向往的愛情還局限在“一生一世一雙人”裏。

他按捺下躁動不安的道德觀，追問：“可是, 學長, 我沒有做好讓第三人插足感情的準備。”

“那你就趕緊做好準備啊！”聞樊低吼，失了平時儒雅的風度，“否則你就等著云云休了你吧。做男朋友的, 卻給不了女朋友溫暖, 女朋友當然會見異思遷！”

陳霽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把感情想象得很單純，哪有這么多彎彎繞繞？莫非學長是喝醉了, 開始說胡話了嗎……

“她冷，你給她加衣，她餓，你給她煮海鮮面，她看上別的帥哥，你就幫她要手機號……兄弟這些年就是這么過來的，男人嘛，懂得委曲求全才能維持好和諧家庭。”

聞樊喝得坐都坐不穩，勉強趴在吧臺上才能繼續說話：“話說回來，云云雖然喜歡玩，但她是個好女孩，你要好好珍惜。”

不必聞樊來提醒，陳霽自然懂得珍惜，他既然喜歡上了京乘云，就要喜歡到底，將她的優劣都囊括進喜歡的范圍中來。

“云云……”聞樊醉醺醺的，頭重腳輕，突然一扔酒杯，倒在了地上。

*

一個大活人憑空消失在眼前，京乘云震顫得無以覆加。

那些藍色的光點如雨滴落下，最終凝結成一個小小的光團，像在吸引某人去觸碰它。京乘云伸出手，指尖相觸的剎那，光團忽的膨脹，從中剖出一樣東西來——閉目無息的聞樊。

聞樊又出現了，卻是從這光團裏。

他沒有氣息與體溫，皮膚沒有彈性，活像一具玩偶。

這是京乘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明顯奇觀，她尚未叫來醫生來，就感受到了背后的涼意。

扭頭望去，不知身后何時憑空出現了一隊人，身穿黑色制服，胸前徽章上寫著“時空管理委員會”。

時空管理委員會是比時空穿梭局更高級的存在，他們具有管理時空的權限。

“你們是為聞樊而來的。”京乘云警惕地站起身子，將這群怪人一一掃過，半晌，嘴唇顫抖著開啟，“他看起來，像是死了。”

為首的女人戴著黑框眼鏡，語氣冰冷：“這是因為你的穿越引起的。自我介紹一下，我姓高，是時空管理委員會駐本宇宙的主任。”

頭腦中像是有什么東西斷裂，什么叫做“這是因為你的穿越引起的”？京乘云不明白。

高主任坐在床沿，註視聞樊的遺體：“他確實死了，不必懷疑。判斷生命是否死亡，是你身為殯葬專業學生應學習的一環。”

見京乘云還是有些茫然，高主任補充道：“你的穿越，導致聞樊的生命，在一年前就已經結束。”

“胡說八道！”京乘云跳起來，“剛才吃蘋果皮皮的是誰，這間病房裏住的又是誰！我在白鷺郡的別墅是誰買的，我又在和誰同……居。”

如果聞樊死在了一年前，那么她近兩個月和他的相處又算什么！

“這是否算作時空的扭曲、時空的bug？”京乘云收拾起散落的思緒，大腦飛速運轉，“你們要如何修補這不合理的邏輯？”

她的眼神裏盡是不信任，已然質疑起時空運轉的規則：“一個死人，一個死在一年前的人，如何掌管公司，如何接受上個月的媒體采訪，如何跟我覆合？！”

高主任清清嗓子，道：“這的確是個bug，我們修正bug的原則是效率至上、便利至上。經過我們的補救，那位掌管公司、接受媒體采訪、與你覆合的聞先生，不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被載入意識的‘傀儡’。”

時間管理委員會原本可以采取另一種方式來修bug，比如篡改全球人的記憶，讓大家都以為w&d老板死于一年前才是正史，可這樣需要耗費巨大的人力成本，他們不愿選擇。

高主任就像在講天方夜譚：“京小姐，如果你不穿越，就不會約陳霽喝奶茶，他也就不會與聞樊相約喝酒，聞樊更不會飲酒猝死。”

京乘云的身體僵了一下。

“在你穿越之前，聞先生始終是活人，在你穿越之后，歷史多出來一個環節，他才由此變成傀儡。過去影響未來，未來也影響過去。”

高主任上前一步，透過厚厚的眼鏡片，試圖從京乘云眼中探尋到一絲愧疚。

“京小姐，你的任性叛逆，使一個活生生的人，被修改為傀儡。盡管我們有處理類似事故的經驗，但希望你能記住教訓，不要再為時空的管理惹出麻煩……”

一段長長的話說完，高主任哽了哽，她自詡能看透人心，卻不能在京乘云臉上找到一絲一毫的羞愧。

怎么，她說的不夠清楚嗎？京乘云是罪魁禍首啊。

高主任抿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你是一個聰明的可塑之才，不知我是否有榮幸，邀請你的加入？聽說你連續找到好工作，其實我們單位也很好……”

“很抱歉，你沒有這樣的榮幸。”京乘云打開病房門，請高主任一行人離開。

“為什么？”

“你們擁有不可思議的能力，為了修正bug，甚至能夠篡改生命的本質，將活物變成傀儡。”京乘云指指自己的頭顱，“假使你們愿意，我就會身處你們的掌控之中。我不喜歡。快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