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廂房中, 徐琬琬進屋時，便看見帶著斑駁血跡的雪白裏衣被丟在一邊的木架子上。隔著素凈的屏風，她隱約看見謝斐趴在房中的矮榻上。
陸祉本是要與她一塊兒過來, 只是云昭突然造訪, 她見徐琬琬此刻無心招待，替她出面擋人去了。
謝斐額間沁著冷汗, 束起的發絲帶著幾分凌亂，他劍眉緊緊地擰在一起, 鳳眸半闔, 原是殷紅的唇此刻泛著慘淡的白。
帶著刀箭傷疤的后背, 此刻一片血肉模糊。
宋蘊真坐在矮榻邊的繡墩上給他上藥，他知謝斐雖張揚卻也謹慎, 他想不出究竟是什么事, 讓他挨了罰。
徐琬琬在外間, 聽宋蘊真一邊上藥, 一邊大咧咧問道：“謝侯這傷究竟是怎么來的呀？”
宋蘊真目光不著痕跡地看了看那屏風上若隱若現的聲音。
他本是為《鴛鴦錯》中之事而來，只是自從謝斐強行求娶徐琬琬后，此間之事與他那冊《鴛鴦錯》已然大相徑庭。
宋蘊真亦有些不知所措, 他與徐琬琬都以為, 他們可以借著那一絲機緣, 得一絲先機，以此破局。
但他倆誰也沒有想到會出謝斐這個意外，如今看來, 謝斐是將整盤棋局掀了, 重新落子, 誰也不知道這盤棋局今后的結局如何。
謝斐被身上的傷牽動著，并未發現, 他眼睛抬也沒抬，只是淡淡說道：“一時失神，險些殺了齊布琛。”
宋蘊真聞言，上藥的手頓了許久，他睜大了眼睛。
“那個東胡的左賢王？”
這幾天他也聽說了些風聲，不是說齊布琛荒唐的，便是說徐琬琬人不可貌相、蓄意勾引的，但這些話都是在私底下傳來傳去，未曾有人真往人前說。
徐琬琬聽著，垂在身側的手無意識掐緊。
謝斐若有似無應了一聲，她心底陡然間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霧色。
宋蘊真看著無意再說什么的謝斐，壓下心底的好奇與不解，沒有再說什么。
徐琬琬聽到他收拾藥瓶藥罐的聲音，方才緩緩走進裏間。
謝斐聽到腳步聲，驀然睜開了半闔的眸子，他猛然撐起身，迅速從一邊抓起干凈的裏衣披上，他下意識問：“你怎么過來了？”
徐琬琬本想反問“我便不能來嗎”，但看著謝斐因起身面部抽搐的筋肉，她說：“你受傷了。”
宋蘊真在拿起一邊的藥箱，然后同徐琬琬解釋道：“謝侯這傷只是瞧著駭人，實則并不嚴重，上了藥躺兩日，便也好了。”
聞言，徐琬琬暗暗松了口氣，謝斐則暗暗睨了一眼多嘴的小道長。
宋蘊真挑了挑眉，背起藥箱，快步走出了廂房，便看到候在外邊的春溪幾人，屠維正低聲告誡昭陽往后不可再這般魯莽，重光在一旁連連點頭。
昭陽連連保證，可屠維總也不放心的一遍遍耳提命面，她有些受不住，見到宋蘊真像看到了救星。
“小宋道長，你上回說的那個方子，我有了些新頭緒，咱們邊走邊說……”
她拉著神色懵懵的宋蘊真便往外跑。
屋內短暫的沈默過去，徐琬琬想要在一旁的繡墩上坐下，謝斐默默牽著她的手，叫她坐到了矮榻上。
徐琬琬想要拉開他披上的裏衣看一看他的傷勢，但是謝斐摁住了她的手。
“別看。宋道長說了，沒事兒的。”謝斐輕聲道。
她看著他額角的冷汗，啞聲問道：“疼嗎？”
謝斐笑了起來：“這不算什么。琬琬，你見過我受比這還重的傷。”他一手握著徐琬琬的腕子，一手覆在她的小腹上。
徐琬琬低垂著眼眸，謝斐只覺手背上一陣溫熱的濕意。
“怎么哭了？”謝斐無措地去擦拭她掛在面頰上的淚，“我沒事兒。真的！琬琬，徐琬琬，你別哭……”
“謝無恙，你若是沒有娶我，或許就不用受傷了。”
謝斐試探的問：“你是不是還在后悔？”他望向低著腦袋看不清神色的徐琬琬，眸色一寸寸黯淡。他不可控制地想起白日裏齊布琛挑釁他時說的——
【t俯首求來的女子都善于把你的一顆真心踩進泥裏。謝侯不若將她讓與我，省的往后叫她傷了心。】
齊布琛好像在說他與徐琬琬，但似乎又不是。但謝斐能肯定，他大概知曉些徐琬琬與他的事。
徐琬琬的心就像是給他展示過璀璨奪目的珍珠、卻又陰差陽錯緊閉了外殼的河蚌，任由謝斐好聲好氣求她打開心防，她也只是偷偷隙了一條縫。
其實她看似堅硬的外殼，實則很容易敲碎。只是謝斐害怕強行打開會蚌毀珠碎，便只能慢慢地等她自己打開。
謝斐縱然得到過徐琬琬的承諾，可他心底依舊會有所仿徨。
故而聽見他意有所指的尋釁之言，謝斐惱于被點破的心事，更怒于齊布琛對徐琬琬的輕賤。
于是，心底便只剩下一個念頭，給他一個記得住的教訓，好叫他閉嘴。
徐琬琬搖了搖頭：“我幫不了你什么，還總是麻煩你。”前世她傷了他，到最后還得求著他救一救她的嫂嫂和綽兒。
謝斐怔了怔，笑了起來，原先黯淡的眸一瞬亮了起來。
“我娶你，從來不是想要什么幫扶。”他俯身對上她的眸，“琬琬，我不需要你再為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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