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時候,懷瑾曾經不止一次的想過爹爹的樣子,想過見到爹爹,她應該怎么做,是先撲過去讓爹爹抱好呢?還是像學堂里先生教導的,先恭恭敬敬的磕頭好呢?
對了,那個時候,她還不叫懷瑾。
慶州遠離中原,原本是個富庶而平靜的小城,可在她出生的前幾十年,天下烽煙四起,中原都城里的皇帝如走馬燈一樣換個不停,常常是新帝登記的安民告示剛剛貼上沒幾天,城里就又來了新朝的官員。再后來,各地諸侯并起,到處都在打仗,京城里的官員再也不來了,慶州也就成了座孤城,好在有最后一任校尉當初為避亂攜家眷而來,也在這里安了家,校尉手下有不到千名的軍士,好歹護住了慶州的平安。
可是在京城見慣大世面的人,又怎么能長長久久的困居在慶州這樣的小城之中呢?
于是兩代人十數年的經營,校尉父子終于整頓出了一支兵馬,并將鋒刃指向西京的方向。
這段東齊的開國往事,后來在慶州城成了婦孺皆知的傳奇。走在大街上,幾乎隨便一個人,都能給你講上一段。
不過,懷瑾卻是很多年后,才在茶樓聽完這段故事,在家里,娘會講爹爹少年時如何英雄了得,但也僅限于講講爹爹的事情,對于東齊皇帝陛下一家在慶州的生活,她是絕口不提,也絕對不允許家里人提起的。
那時節,懷瑾還小,不明所以。后來爹爹一去不返,也始終不派人來接他們,她才隱隱聽說了當年的往事。
無外乎是少年熱血,一心要成就一番事業,可是作為家中獨子,從軍一旦有點意外,陳家難免絕后。
為了順利從軍,也為了安父母的心,立即娶妻生子是當年很多少年郎的選擇。這樣匆忙的婚姻,短暫的相處,又能有多少神情值得懷念?這也是年紀漸長之后,懷瑾才漸漸品味出來的。
當年,她的爹爹陳易安離家時,她尚在母腹當中,據說,臨走之時娘請他為孩子取名,他留下了懷瑾、懷素兩個名字,說道生男叫懷瑾,生女叫懷素。
十月臨盆,娘生下一對龍鳳雙生子。哥哥取名懷瑾,妹妹取名懷素。
沒錯,在很多年里,她不是懷瑾,她是懷素。
兒時,她就經常做男兒打扮,那時候是娘為了讓她可以和哥哥一起讀書習武,雖然女兒家也可以讀書,但難免要請西席入府。亂世,先生難得,慶州城內統共只有一兩位鴻儒,學童只能去先生的書院學習,男兒裝扮到底方便。
后來習以為常,上午讀書,下午習武,她倒是漸漸忘了自己本是女兒身,加上她素日身體強健,在習武這件事上天分尤高,七八歲上已經是打遍全城孩童無敵手,偶有鄰居帶著被她打得痛哭的小伙伴上門告狀,娘總要陪了不是再教訓她一頓,末了也常常感嘆,她這惹禍的脾氣秉性,可是托生錯了。
如今看來,許是老天早就注定了,這一輩子,她就該是個男子,既生于天地間,就注定要攪動風雨……
西京的侯府,舊日也曾是前朝某位位高權重之人的宅子,雖然經歷戰火,可損毀不大,如今這件年,天下初定,稍加修飾,就顯露出了富貴底色。
跟著陳平,在府中穿過兩重院落,就來到了一個幽靜的所在。
“這是侯爺的書房,不上朝的時候,侯爺多半是在這里讀書。”見懷瑾抬頭打量,陳平輕聲解釋了一句。
懷瑾收回目光,不過微微點頭,腳下不停,兩人很快便站在了回廊之前,早有一個護衛打扮的年輕人迎了過來,向陳平抱拳施禮,“陳將軍一路辛苦了,侯爺請您先進入?!?
一切倒和懷瑾的預期分毫不差,一個自她和哥哥出生,便從來沒看過他們一眼的人,能對她有什么骨肉親情?如今肯紆尊降貴的派人接她,為的不過是利益的權衡罷了。見她之前,總得先聽聽他的親信打探的情況和對她的觀感不是?
這一見,總過去了兩盞茶的時間吧,天空又絮絮的飄起了雪,一開始掛在皮氅的毛尖上,轉瞬就成了瑩潤的一點水珠,再過一會,水珠漸凝,雪再落上就變成了星星點點的白。
“公子,侯爺請您進去?!睉谚察o的看著身上漸漸被星星點點的白覆蓋,正出神時,先前的護衛去而復返。
嘴角輕輕扯出一點譏諷的弧度,懷瑾邁步上了回廊,書房前,伺候的小廝忙掀起簾子,熱氣撲面而來,身上的雪快速的融了,她腳下微微移動,敏捷的避開了門內伺候的侍兒要替他脫去氅衣的動作,倒有些遺憾,還沒數清雪花的瓣數,雪花就已經消失不見了。
室內一時靜極了,侍兒倒是訓練有素,不過尷尬了瞬間,就低頭退到了角落里,只留下懷瑾,大喇喇的站在屋子當中。
書房里這一刻還坐著兩個人。一人年近四旬,劍眉星目,雖然一身錦緞常服,坐在那里卻有種不怒自威,是上位者常見的姿態和氣質,在懷瑾打量他的同時,也在不動聲色的上下打量著懷瑾。
另一個看起來要年輕一些,許是匆匆從宴客的場所趕過來的,一身的錦繡、滿頭的珠翠,端莊是端莊、華貴也夠華貴,可是在這樣的場合,總透露出些許的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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