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胡亂說！”一聽這么多人喊主將死了，劉聰的第一反應是火冒三丈，匆匆忙忙提上靴子，拎著刀就想沖出去，可跑了幾步又覺得不對，營帳外腳步聲混亂，喊殺聲四起，卻沒聽見外面的守衛呼喚他，這說明什么？說明中軍帳外恐怕已經陷落，他眨眨眼睛，轉身繞到帳后，用刀輕輕將帳子劃開一道口子，小心向外探看，很多人在亂跑，有穿著蜀軍盔甲的人，也有服色不明的人，卻無人注意這里。所謂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他趕緊繼續向下，很快就將口子一劃到底，然后小心翼翼的鉆了出來。

只需要幾步，劉聰想，只需要幾步，離開這座中軍帳，他就往后軍跑，如果幸運，東齊的人還沒到那里，他還有機會整軍與這伙襲營的人決一死戰；如果東齊的人已經到了，那他也可以伺機逃走，總之，只要先離開這座中軍帳就好。

“將軍這是要去哪里啊？”只是才邁出一步，一柄還滴著血的長劍就壓在了他的脖頸上，身后有人聲音帶笑，“怎么不從大門出來，可惜了這座水牛皮的帳子了，不知道還補不補得上。”

“誤會，誤會，我不是什么將軍！”劉聰垂眼看時，那劍尖兒上的血正好在他雪白的中衣上一點點暈開，腥味兒直沖鼻子，他想伸手推一推，奈何剛微微一動，那劍鋒就向下壓了壓，驚得他連連說，“慢，慢著。”

“我要的是主將，你既不是，就去死吧！”身后的人不緊不慢的說著，劍鋒在劉聰的脖子上輕輕蹭了蹭，劉聰只覺得脖子一涼一疼，有濕濕黏黏的液體，開始往下流。

“我是，我是！”他頓覺腿軟，“別，別動，我是主將！”

“呵——早認多好，還能少挨這一下！”身后人笑了一聲，下一瞬，劉聰只覺得有人一腳重重的踹在了他的腿彎處，他猝不及防，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拿下他，推到前面去，給我喊話，投降免死！”

待到宋明布置好吊橋邊的防務，又看著所有兵士都通過了吊橋，叛軍營內的戰事已經落幕，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進營時，正看見叛軍在左邊蹲了一地，各種兵器在右邊堆了一地，而懷瑾正好整以暇的掐腰站在當中。

“這就完事了？”宋明有點傻眼，這和他想象的戰場完全不一樣，他就射了十來支箭，還不知道射中了什么人，一刀都沒出，仗居然就打完了？

“沒有沒有，你來得正好。”懷瑾招呼他過來，“叫第三隊人過來，把這些人都捆捆，兵器也都歸置一下，從這里下山，路還不錯，看看有沒有車，兵器裝車，一會一并運走，這都是最重要的差事，專等你來呢。”

“那你呢？”宋明想了想問道。

“我帶人檢查一下傷亡情況，快快，抓緊時間。”懷瑾一行說，一行就走開了。

這一戰，東齊的人傷亡不大，共陣亡二十二人，受傷一百五十人，而蜀地叛軍這邊，陣亡五百三十人，傷者過千。

安排好救治傷者，懷瑾帶著逐風逐電，拿著白帛，逐一核對了陣亡將士的名姓之后，方命人在山頭面向東北的方向挖坑，將他們好生掩埋。

“不把他們的尸體送回故鄉嗎？”宋明一直在旁看著懷瑾帶人做事，這時忍不住問。

“我爹說過，我們走過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大齊的疆土，這些兄弟們被埋在哪里，哪里就是他們的故鄉。”懷瑾站在峰上，俯視腳下的滾滾江水，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這不是她第一次殺人，更不是第一次看人被殺，戰場的血腥與殺戮，她早就知道。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她早就明白，她這一生，放棄了姓名，放棄了身份，所為的，就是要踩著這些尸骨，最終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可這些都是生命啊，幾個時辰前，還無比鮮活的生命，過去的十日里，為了他們能跟著她活著來到這里，她想了很多辦法，好多次不顧危險的自峭壁上將他們救回來……還有那些叛軍，如果不是徐文斌好大喜功又貪得無厭，他們本來已降，只要安心等著編入東齊的其他軍隊或者解甲歸田即可。

本不必死的人，卻不得不為一些人的欲壑難平丟掉性命，可悲的是，至死，他們都不明白自己為何而死；或者知道，卻無力抗拒，只能被這滾滾洪流推著，生死皆不由己。

“對哦，你爹是撫遠侯，咱們大齊的常勝將軍。”宋明不知道懷瑾在想什么，聽他提起他爹，多少有些羨慕的說，“怪不得你功夫又好，又會打仗，明明第一次上戰場，將軍就敢把這樣的重任交給你，家學淵源啊，不像我爹，這輩子別說上戰場殺人，廚房殺雞他都沒看過。”

“那他怎么把你送到軍中了？”懷瑾心情不好，但有人在旁邊能聒噪幾句，能讓她少想一些，也是件好事。

“呵呵，那誰知道？”宋明笑了兩聲說，“許是看著這趟是田將軍帶兵，覺得有便宜可占吧，我怎么說也有個當寵妃的姐姐，分他點軍功又能怎樣？”

這話一出口，倒是引得懷瑾側頭看了看他，這話不盡不實，說得更是言不由衷，不過他們本來也不熟識，自然也談不到說什么真心話，是以懷瑾也不說破，不過點點頭，又問了宋明那邊的情況，看到蜀軍中陣亡將士也被掩埋好，便下山去岸邊，等待田進大軍過時，派船過來接上他們。

半日后，田進派來接應他們的戰船就到了，帶來的消息是，就在此地戰事結束的同時，他已派兵分成另外兩路，掃清了此去巫山的全部障礙，一時軍心振奮，懷瑾和宋明自去田進的樓船面見主帥，余者未傷的回歸本隊，傷者和降兵自有人另行安置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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