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小小年紀，口出狂言！”提出建議的這位西路軍將領，姓錢名伏，已經三十開外的年紀，這時被個十幾歲的少年嘲笑，臉上自然有些掛不住，忍不住就呵斥道：“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輪得到你大放厥詞？”

“這是什么地方？這不是議事廳嗎？將軍不是在問所有人，對掃蕩叛軍有什么想法嗎？”懷瑾越眾而出，與錢伏面對面，睨了他一眼說，“何況您都敢開口了，難道還怕人笑話不成？”

“你這娃娃，真是——某來問你，你打過仗嗎，就敢對某的提議指手畫腳？你爹平時就是這么教你的？”錢伏兩眼瞪得溜圓，右手握向刀柄，要不是顧忌兩軍主帥都在這里，幾乎想拔刀教訓教訓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了。

“老錢，不可放肆！”一直沒出聲的徐文斌這時才閑閑的出聲，“你知道眼前這是誰，就如此無禮？”

“管他是誰？某就是瞧不上這等小白臉。軍中是男子漢大丈夫建功立業的地方，這種奶還沒斷的娃娃，就該回家找他娘去！”說完這些，西路軍中幾名與他相熟的將領都笑出了聲，他抬抬下巴，得意的瞅了眼懷瑾，眼風也順帶瞄了眼坐在一邊的景云。

“都讓你住口，還一味胡說。”徐文斌一直等到錢伏說完，方才慢吞吞的說，“這位，如果本將軍沒看錯的話，是撫遠侯家的大公子吧？爾等不可小瞧了人，別看陳大公子年紀小，可是深得圣眷，去歲就已經是從四品的輕車都尉了，這次回去，少不得還有封賞。”

此言一出，在座的倒有一半人臉色都有變化，有不忿的，也有露出沉思表情的，景云看看田進和徐文斌，再看看下面的人，眉頭漸鎖。

“不小心投了一個好胎而已，怎么，徐將軍也羨慕嗎？”懷瑾抬眼，視線第一次對上徐文斌的，她有點不知道陳易安為什么會說徐文斌不錯，眼前的，分明就是個眼圈烏黑，一看就被酒色掏空了的，哦，心機還很壞的大尾巴狼。

“懷瑾，不可妄言。”田進沒想到懷瑾會這么直接的回擊徐文斌，這一路西來，這孩子的表現一直都很謹慎，兩戰兩捷，卻從來不居功，今天這情況，還真是，有點出乎他的意料，這樣想想，他還是說，“你既然站出來，想來也有破敵之策，不妨說來聽聽。”

“是！”懷瑾低頭應了一聲，方正色說，“叛軍南弱而北強，先破南面之敵，是常情。我們會這么想，叛軍必然也會這么想。到時候大軍一動，成都以北的叛軍必然趁著城防空虛，前來奪城，我們少不得腹背受敵。”

“那難道先攻北面的叛軍，南面的叛軍就不會趁著城防空虛，前來偷城？”錢伏冷哼一聲，一副這有什么不同的表情。

“兵者，詭道也。”懷瑾瞥了一眼錢伏，“要的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劉全金熟讀兵法，為將多年，自然能夠隨機應變，但是南面的叛軍卻是烏合之眾，并沒有這樣的將帥之才坐鎮，我們全力向北出擊，只要城內做出大軍仍在的假象，南面的叛軍必然不敢偷襲。”

眾人聽了懷瑾的話，面面相覷之后，又一齊看向田進和徐文斌，此等大事，他們可以說出自己的想法，卻沒有決定權，一切還要看主帥的想法。

“你們說的都有道理，待我們再商議一下。”徐文斌不置可否，田進想了會，命眾人先行散去。

傍晚，景云回來的時候，懷瑾正端坐在屋中擦拭寶劍，“今日你真是嚇了我一跳。”見她神色如常，景云坐下來，“怎的和徐文斌較上勁兒了？”

“也沒什么，就是忽然很看不慣他，事到如今還惦記著割人頭領功勞。”懷瑾手中的棉布自劍身上慢慢移過，雪亮的劍光映入她的眼中，“府城南面的叛軍，不過是些山匪、百姓，人數雖然也不少，但根本不堪一擊，只要我們拿下劉全金，他們必然潰散。本就是百姓，扔下刀劍拾起鋤頭，回家種田去也就是了，若是對上大軍，恐怕傷亡少說也要有十之五六，甚至更多，到時候他倒可以報個殺敵數目，去沖抵罪過。可蜀中損失了這些青壯年，得多少年休養生息，民生才能恢復啊。”

“如此，倒要替這蜀中的百姓謝謝你！”景云有些動容，眼中有笑也有驕傲，一時竟有些癡了。

“那倒不必，我也并不是為了他們。”懷瑾的眼睛仍舊看著劍鋒，她要走的路，注定少不了要踩著無辜者的鮮血和生命步步前行，從做了決定的那一天開始，她就把良心啊，悲憫啊這些無用的情感全部丟棄了。只是，眼前這個人，他和她不一樣，從小到大，他一直的心愿都是要這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如今，他放下那么多年的心愿，千里迢迢跑來蜀地，這份情誼，她無以為報，也只能是在與她的計劃不相沖突的地方，也盡力周全他的心愿吧。

“只是，徐文斌哪里有些難辦。”景云并沒聽清懷瑾的話，自己出了會神，方才說，“他如今仍舊執掌著西路軍，陛下的旨意也并沒有褫奪他的兵權，今日我們又議了幾個時辰，他只是不吐口，也是難辦。”

“北擊劉全金，可想而知是一場硬仗，他手下的人已經連吃了數場敗仗，這時候自然是想想都頭皮發麻。”懷瑾輕笑出聲，“手下無人敢戰，只能眼睜睜看田將軍的人去搶這功勞，徐文斌自然不可能松這個口，這可是他保命最后的砝碼了。”

“眾人皆知，只是無奈。”景云嘆氣，這制衡之術，真是無處不在，留下徐文斌固然能制衡田進，可眼下這焦灼的局勢，又該如何破解呢？

“也沒什么無奈的，”懷瑾擦拭完了寶劍，輕輕將劍歸鞘，眼底有寒光閃過，輕聲說，“就好比我們走在路上，偏偏有一塊石頭擋在前面，既繞不過去，踢到山澗里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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