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局

自入了秋后, 連下了好幾天的雨，天氣便慢慢轉涼了。

這日，黛玉起來時, 覺得鼻子有些不通氣, 頭也暈暈乎乎的，便知道自己這是要感染風寒的苗頭。

她雖來京都生活已經一年多了，但本質是南方人，對于北方的氣候變化并未完全適應，這一年來, 她身體好了許多，已不似之前, 三天一病, 五天一暈的。

要預防風寒, 最有效的方法是喝人參湯，黛玉這裏自然不缺上好的人參, 珠翠和良兒去熬了滿滿一大盅，不止是黛玉, 院裏的丫頭也人人有份。

黛玉喝完人參湯，有點犯困, 便上床休息了。

今天還是秦可卿出殯的日子，東府裏一應男眷都出城去送靈了，送了靈，秦可卿的喪事也就落下了帷幕。

鳳姐兒連軸轉似的一連操勞了一個多月，終于能松口氣了, 她一大早就趕去東府, 等眾人浩浩蕩蕩的去送靈，她又把府裏余下的事務一一安排好, 好容易歇一會兒，從榮國府那邊來了一個婆子，稟報說：“璉二爺從平安州回來了。”

鳳姐兒聞言欣喜，見東府的事忙的差不多了，就帶著一眾婆子丫鬟回去了，到了自己的房裏，正見賈璉一臉晦氣的坐在床畔，平兒站在旁邊端著茶，滿眼的擔心。

“這是怎么了？”

賈璉捶了一下床，后悔莫及道：“大老爺交給我一件差事，我把它辦砸了。”

他自帶著那十萬兩生辰綱出發后，因怕路上有閃失，一直放不下心，好不容易提心吊膽、日夜兼程的趕到平安州，結果剛到州界處，就來了一伙兒盜匪，個個手你拿著明锃锃的大刀，將壽銀連同車子一起劫去了。

他眼睜睜的看著，眼裏都快冒出血了，可還是沒有辦法，壽銀沒了，他第一不知道怎么去面見平安州節度使嚴承平，第二不知道怎么回來跟賈赦交賬。

那可是十萬兩銀子，真不是一筆小數目！

猶豫再三后，他還是去了嚴府，嚴承平沒說什么，反給了他二三百兩銀子做路上的盤資，又讓他秋后再來一趟，他雖不解其意，但還是答應了。

賈璉嘆了口氣，往被褥上一躺，雙手抱著頭，喃喃道：“這下，大老爺非打死我不可。”

鳳姐兒見他不肯說具體發生了什么，便柔聲勸了幾句，恰逢小丫鬟豐兒從外面進來，說：“二奶奶，東府裏的學究爺爺派人來尋人參，二太太說她那裏的前日都給老太太配藥了，大太太又將庫裏有的給楊提督的太太送去了，所以二太太來問奶奶，奶奶這裏若是有的話，稱幾兩給送去。”

賈代儒那酸儒，平日裏固守清貧，從不討要東西，生怕占了府裏的便宜，落了別人口舌似的，這次忽然改了性，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賈璉聽裏頭有蹊蹺，撐起身子問道：“他要人參做什么？”

豐兒回道：“瑞大爺病了，請醫問藥，許久都不見好，前日又找了個大夫，說是讓吃人參湯呢。”

賈璉隨意道：“那稱幾兩給他就是了。”

鳳姐兒聞言，唇角往下一壓，皺著眉正要說什么，平兒沖她暗暗的擺擺手，忙道：“咱們這裏的人參也沒了，我打發人去其他太太小姐那裏問下。”

急急的出去了。

說起賈瑞的病，有一大部分原因屬于他自己作死。

自他和金榮商量好，要以身勾引鳳姐兒后，他一直找不到機會，好不容易這次賈璉去平安州，一走就是一個多月，他剛得了信，就忙不迭來了鳳姐兒院兒，一直守到傍晚，鳳姐兒從東府回來。

也不知他從哪裏聽的，篤信烈女怕纏郎，鳳姐兒各種言語推辭，他都死皮賴臉的賴著不肯走，鳳姐兒見狀，心生一計，佯裝愉快的樣子，騙他入夜后去西邊穿堂等她，賈瑞自以為快要得手，高高興興的離開了。

入了夜，兩邊角門一關，賈瑞出不來，夜裏的風大，再加上降溫很快，他凍了一夜，就凍病了。

可賈瑞尤不甘心，病還未好，就又去騷擾鳳姐兒，鳳姐兒來了個故技重施，約賈瑞夜半時分，去后房的空屋子相會，這次她把賈蓉和賈薔叫來，讓他們守株待兔，逼著賈瑞寫下了五十兩銀子的欠契，臨了又澆了他滿身滿臉的馬糞。

賈瑞又氣又恨又悔又痛，一下子病就重了，賈代儒膝下，只有他一個親孫子，焉能不著急？求醫問藥，散盡家產，可賈瑞偏生還是不見好。

這回聽大夫說喝人參湯有效，只是人參價貴，尤其現在秋冬之季，都中患風寒感冒的人不少，外頭好一點兒的人參都炒出天價來了，他哪有錢買，只好拼著一張老臉來府中尋求。

鳳姐兒撇了撇嘴道：“就你好心。”

賈璉沒說話，他現在沒其他心思，只想著怎么交差，還未拿定主意，外頭的丫頭來報，說：“大老爺請二爺去書房一趟。”

賈璉一萬個不想去，但又不得不去，只好換了身衣服，慢慢騰騰的過去了賈赦書房。

出乎他意料的是，賈赦這次，不但沒生氣，反而捋了捋胡子，嘉許的笑道：“你差事辦的不錯。”

讓人從他私庫取了五百兩銀子，獎給賈璉，就讓賈璉走了。

賈璉著實摸不著頭腦，不過這也算是逃過了一劫，他大松一口氣，才從賈赦院裏出來，外頭假山根底下，有一女子在長吁短嘆。

他走近了一看，正是一個多月前見到的小丫鬟秋桐，她如今梳起了婦人髻，穿的綾羅綢緞，顯然是被賈赦給收進房了。

只是……礙于賈母不喜賈赦再多納妾，所以沒給她名分，她便成了這院裏一個尷尬的所在，姨娘不是姨娘，通房丫鬟又不是通房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