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木

黛玉這次搬離賈府, 依舊是借的長公主的名義。

老太太不舍得黛玉，便讓她在府裏過了生日再走。

黛玉戶籍上的生日是二月十六，實際上她是四月十六出生的, 但她即使是在揚州林家的時候, 也是按著二月十六的生日過。

也就是說，過了元宵后，黛玉得在賈府待一個月才能走。

墨封不愿意，可拗不過黛玉，所以還是由她去了。

興許是受元春封妃的影響, 賈府今年的元宵節比往年的更熱鬧了幾分。

先是元宵節前幾天，寧、榮二府已是張燈結彩, 親朋好友往來慶賀, 絡繹不絕, 賈赦、賈珍等人輪流請賈母吃年酒，又要開宗祠拜請祖宗, 又要進宮朝賀。

賈母這邊，能推的宴席全都推了, 一直到元宵節晚上，賈母命人在她正院后面的大花廳開宴, 訂了一班小戲，請來寧榮二府孫侄子男孫媳等，一共擺了十幾桌酒席。

黛玉和寶釵、湘云、三春等眾姐妹坐在一席，她見人多，特意挑了一個后面靠窗的位置, 窗外掛著兩盞五色角燈, 再往外看，不遠處有一個小湖泊, 黛玉略在心中算了一下方位，便知那湖泊是楊樹林那邊的小溪流過來匯聚而成的，湖泊旁邊來往雜役仆從不絕，似乎是在搬挪煙花爆竹。

黛玉看了一會兒便收回目光，雪雁帶著兩個小丫頭走過來，取了一丫頭臂上搭著的大白狐皮坐褥，道：“姑娘，換了這個，暖和些。”

黛玉道：“我不冷。”

雪雁道：“晚上氣溫變化大，這會兒不冷，等會兒夜色一浸，冷氣從窗戶縫兒進來，就遲了，姑娘病剛好……”

眼見著她又要嘮嘮叨叨個沒完沒了，黛玉嘟了嘟唇，只好起身，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任雪雁把椅上那張灰鼠小褥拿走，取來白狐皮換上，又在她腳下添了一個銀制腳爐。

黛玉才坐下，就聽到史湘云在一旁吵嚷道：“哎呀不行，你這邊太熱，我得換個位置。”

寶釵一笑，起身讓她坐自己的位置，她換到了黛玉旁邊。

史湘云拿起銀制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那壺裏裝著白酒，她一口下去，一股熗辣之氣直沖喉嚨，她臉一瞬間就紅了，忙用手扇了扇舌頭，道：“辣死我了，怎么不換果酒來？”

一個嬤嬤笑著上前，拿了那酒壺，道：“我這就換，沒顧慮到姑娘們，還是按著其他酒席擺的。”

史湘云捂著發熱的臉頰，催促道：“快換快換。”

惜春看了好奇，湊過頭，低聲問黛玉道：“林姐姐喝過白酒沒？”

黛玉道：“你想嘗嘗？”

惜春點點頭。

黛玉便讓人叫住那嬤嬤，將壺裏的酒給惜春杯裏倒了一點點，惜春正要喝，寶釵笑著攔道：“惜春妹妹年齡還小，喝了晚上睡不著，會頭疼的。”

惜春笑道：“我就嘗一口，不礙事的。”

用舌尖輕輕抿了一點，果真是辣的不得了，她忙將酒杯放下了，被辣的直吸氣。

史湘云看樂了，拍著手笑道：“你不聽寶姐姐的話也就罷了，怎么我的前車之鑒你還不放在眼裏？非要辣上一辣你才肯作罷。”

惜春瞪了她一眼，道：“就你話多。”

正說著，一眾孫男子侄來給老太太敬酒了，眾姐妹都扭過頭去看，但因為除了這種大型家宴，府裏就是婚喪嫁娶過生辰，男女也是不同席的，所以家裏頭的這些子侄親戚黛玉她們多有不認識的。

賈赦、賈珍、賈政他們敬完酒離開了，接著就是烏泱泱一群年輕的公子哥兒。

黛玉對別人不感興趣，唯獨想起齡官兒，隨口問道：“哪個是薔哥兒？”

寶釵耳朵尖，聽到了，壓低聲音道：“蓉兒旁邊那邊，有個穿著紫服的。”

黛玉順著她說的看了過去，果見一個穿著紫服的，和賈蓉長得有幾分相似，身量清瘦俊秀，也挺眼熟的，似乎在老太太那裏什么時候見過。

一波又一波人走過去，邢夫人王夫人李紈那席也起身過去了，探春從席上站起來，笑道：“走吧，咱們也去給老太太敬酒。”

湘云笑道：“好啊，叫上寶二哥。”

寶玉在王夫人那頭，但他時時都註意著姐妹們這席，湘云沖他一招手，他便起身悄悄溜過來了。

一眾姐妹連著寶玉到了老太太跟前，敬過酒，老太太讓眾人坐在跟前，寶玉坐在她旁邊，賈母摟著他，一眼看到了跟著寶玉的襲人，笑著問道：“怎么不見晴雯？”

襲人道：“回老太太，晴雯和麝月在看屋子呢，因是元宵，燈燭花火的最是擔險，我便讓她留下了。”

賈母拍了拍寶玉后背，道：“也好，她這孩子細心，等你回去，茶水鋪蓋一應都是齊全的。”

寶玉連忙點頭道：“她是很好。”

黛玉等人坐了一會兒，見嬤嬤們從門外進來，問要老太太點那出戲，黛玉她們就順勢回到自己席上了。

吹拉彈唱的聲音很快響了起來，黛玉聽了一會兒，覺得有些無聊，起身到探春跟前，拍了拍她，示意她跟自己出來。

探春會意，兩人一前一后的離了席，順著小石子路往湖邊走，紫鵑翠縷等丫頭見黛玉似乎和探春有話要說，都遠遠的跟著。

黛玉看了眼四周，問道：“剛才怎么不見趙姨娘？”

“我娘她……”探春頓了頓，嘆了口氣道：“姐姐不知，前兩天發生了一件事，老太太正不待見我娘呢。”

事情和過年的花紅有關。

原本以王熙鳳的意思，今年的花紅分發，除了稍微改一下二等丫鬟以下的發放時間，其他和往年的都是一樣。

按著賈府的定例，主子奶奶的花紅是頭一份，在臘八之前就要分發完的，然后就是有體面的嬤嬤們和一等丫鬟雜役，基本會在年初五之前發完，最后就是二等丫鬟及以下，因為人數眾多，所以是定在元宵節前發放完成的。

王熙鳳作為年輕媳婦，她掌家森嚴，但也心裏有數，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主子奶奶的花紅是絕對不能延遲發放的，還有就是那些老嬤嬤和一等丫鬟，要少了她們那一份，來年還不知如何給你使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