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標(biāo)伺候娘親照顧弟弟，并給即將第一次隨軍出征的英哥收拾東西的時(shí)候，聽說朱大帥腦袋又犯抽了。
朱大帥之前讓女子放腳的命令似乎得到了許多人的抵制，連自家下屬都陰奉陽違。
于是他惱羞成怒，居然讓自家文人給家中小腳女人洗腳畫圖，還強(qiáng)迫他們寫詩文與歌頌小腳女人的先賢們對罵？
這成何體統(tǒng)！
腳那么污穢骯臟的東西，簡直玷污一幫道德模范的眼睛！這是朱元璋在折辱文人！
自家女人的腳，怎么能畫成圖給其他男人看？這是朱元璋想逼死后院女人！
有辱斯文！
道德敗壞！
朱元璋簡直是草莽中的草莽，不屑與之為伍，不屑與之為伍啊！
本來朱元璋占領(lǐng)應(yīng)天之后，許多文人們覺得朱元璋是潛力股，投靠的念頭蠢蠢欲動。
朱元璋有意與朱熹朱夫子家聯(lián)宗，雖然文人們都把這件事當(dāng)笑話，朱家也沒把朱元璋當(dāng)回事。但朱元璋這樣認(rèn)可程朱理學(xué)，文人們都認(rèn)為朱元璋勉強(qiáng)不算是不可雕也的朽木。
對比其他草莽，朱元璋對文人的態(tài)度是最好的。所以文人們也認(rèn)為自己可以投桃報(bào)李，優(yōu)先選擇輔佐朱元璋。
朱元璋這樣一騷操作，別說原本觀望的文人們怒了，連他麾下的文臣幕僚們，都紛紛寫了辭職信抗議，要掛印離開。
豎子！不屑為伍！
李善長腦袋都快疼炸了。
行軍打仗靠武將，后勤和治理打下的地盤都得靠文人。
李善長好不容易幫朱元璋在文人群體中刷了些許名聲，連“浙東四先生”都露出些許意動。這大好的前景，老朱的腦袋一軸，全毀了！
現(xiàn)在那些文人們各個(gè)都認(rèn)為朱元璋無法成事，許多有名的人都往徐壽輝、張士誠那邊跑，還有人堅(jiān)定了成為大元忠臣的念頭。
忽必烈之后的大元皇帝都尊重文人，大力推行理學(xué)。朱元璋這人，連給大元皇帝提鞋都不配。
他絕對不能成為皇帝，否則肯定禮樂崩壞、人心墮落、民不聊生！
朱元璋沒有挽留那些辭職的文人們。
他屏退了所有人，自己一個(gè)人坐在議事大廳高高的、就像是土匪山大王專用的虎皮大椅子上，胳膊肘放在翹著的腿上上，靜靜地看著空空蕩蕩的大廳。
朱元璋屏退所有人時(shí)，有幾個(gè)人是例外，可以來打擾朱元璋。
比如朱元璋麾下第一文臣李善長。
李善長走進(jìn)議事廳，看著朱元璋落寞的神情，滿腹話語堵在喉嚨，居然說不出話來。
“李先生，我沒有做錯(cuò)。”朱元璋手撐著下巴，在李善長開口前，搶先道，“我沒有做錯(cuò)。”
李善長仰頭看著那個(gè)才讀幾年圣賢書的草莽英雄，沉默了半晌，道：“大帥，我回家給親娘洗腳了。”
朱元璋放下?lián)沃掳偷氖趾吐N著的腿，靜靜地看著李善長。
李善長道：“其實(shí)我女兒裹腳的時(shí)候就在喊疼，我知道，但我沒在意。”
朱元璋臉上的表情迷惑的就像是剛上學(xué)的小孩子：“你怎么會不在意？”
李善長道：“從南宋起，不裹腳的女子很難嫁得好人家。這百年來一直如此。女兒的哭嚎，在我看來，就像是男子讀書時(shí)挨手板心一樣，是必要的痛苦。”
朱元璋問道：“必要與不必要，又是誰來定？”
李善長回答：“是先賢定。”
朱元璋問道：“裹腳不過是從北宋末年起，從南宋起。北宋之初、盛世漢唐都不裹腳，文人們心中的禮樂大周更沒有裹腳。憑什么南宋的先賢就能做比他們更先的先賢沒做過的事？”
李善長沉默了半晌，沒有回答朱元璋的疑惑，而是另起話題：“大帥，你禁止裹腳讓民間女子出外勞動我能理解，但你突然行事如此激進(jìn)，管到了不需要生產(chǎn)的文人士紳家中，一定不是突發(fā)奇想。你遇到了什么？還是誰和大帥說了什么？”
朱元璋沉默。
李善長道：“即使大帥認(rèn)為你做的事很正確，但請大帥分清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做的事。為了女人的腳，導(dǎo)致與文人離心，沒人可用，耽誤大帥逐鹿中原的大業(yè)，真的好嗎？”
朱元璋繼續(xù)沉默。
李善長提高聲音：“大帥！”
朱元璋道：“此事暫且擱置。先拔營去揚(yáng)州，我要親征。”
李善長無奈：“現(xiàn)在文臣跑了一半，后勤誰來做？”
朱元璋淡然道：“陳國瑞做。”
李善長：“……”
朱元璋道：“把沒人做的事整理一下給我，我來做。”
這下輪到李善長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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