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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上的直播, 對于武則天來說，是個不折不扣的驚魂之夜。

也不知道是為什么，長孫無忌居然能猜到，未來的女皇就是她。

于是, 一場尋常的家宴變成了生死一線的鴻門宴。長孫無忌一直豎著耳朵, 企圖在直播中抓到她的把柄和錯處。

那直播也是奇怪, 什么不好講, 專門挑著女皇的把柄和錯處來講。先是騎鶴少年，然后是酒缸女子，武則天冷汗漣漣，一次又一次, 濕透了重衣。

還好結局是意外圓滿的, 長孫無忌最終決定順應天命。

他是老臣中的頂梁柱, 主心骨, 他的意外倒戈，讓褚遂良他們驚掉了下巴, 但武氏晉為皇后之事，變得勢不可擋。

封后大典之后，長孫無忌請辭，告老還鄉。

他心中有一絲落寞。武氏的力量即將崛起，這股力量會越來越強大的籠罩住朝堂, 從此再也沒有他這種三朝老臣的舞臺和戰場了。

但同時，他也自覺圓滿，心無掛礙。

從直播中知道天命自有安排, 再回顧自己忙碌辛勞的一生, 也覺得從前操心太過，是該放下享享清福了。

春日裏看看花, 秋夜裏賞賞月，閑來飲飲酒，下下棋。除了官場朝堂，國家大事，人生的賞心樂事還有很多。

曾經他也是個愛好吟風弄月的書生呢。

新任皇后感激他舉薦的恩德，在他離開京城那日，與李治帝后二人攜手，親來送行。

昔日的死敵，如今化干戈為玉帛，兩雙精光內斂的眸子互相一映照，一切盡在不言中。

親戚惜別的客氣話已經說完，十裏長亭外起了一陣涼風，吹動滿地的長草，颯颯作響。

長孫無忌心有所感，有件事情還在心中，憂慮揮之不去。

他遲疑一下，方開口：“老臣有件事，想托付皇后娘娘……”

一看長孫無忌眼神中帶著哀戚，武氏頃刻之間便明白，他擔憂的是什么。

當下爽朗一笑，滿口答應道：“舅父莫要擔憂，哀家答應舅父，自此以后，寬仁待人，得饒人處且饒人便了。”

長孫無忌心中最后一根繃著的弦松了下來，笑紋中都帶著欣慰之意：“娘娘如此，便是萬民之福了。”

李治在旁，聽著二人對話，不解其意，心說這話未免夸大了。媚娘狠厲也好，寬仁也好，不過是后宮那點事，怎么就扯到萬民身上了呢。

武氏自然明白，長孫無忌是在為王皇后求情。

她滿口答應下來，心內確實也是想好了，王皇后蕭淑妃貶為庶人也就罷了，不可像直播中所說那樣，炮制一個酒缸女子的驚悚慘劇。

如果出于恐懼，她或許會那樣做。

恐懼二人因為李治的心軟而翻身，重新獲得寵愛。

恐懼敵人一旦翻身，她將死無葬身之地。

如今天命所歸，遇難呈祥，她已經無須用虐殺敵人的法子來消減自己的恐懼。

況且這件事，在千古之后成為了批評她的兩大把柄之一。

明知道這樣，還要去做，難道是傻子嗎？她可不做這樣的傻事。

長孫無忌一臉歡容，從容道別，武氏目送他的背影，目送著他幾縷白發在風中吹起，忍不住泛起一陣唏噓之意。

其實她內心裏面，一直很敬重這位老臣，一直很仰慕這一家子。

李世民、長孫無忌，都是她敬慕的那種強大的男子。

可惜，他們從來都不喜歡、不歡迎她這樣的女子。他們只喜歡長孫皇后那樣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