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光餐廚”下午五點開始營業，一直到晚上十點三十分才打烊。安瑀提了兩箱水梨跑進餐廳時，已經是下午三點半，后廚正忙得熱火朝天。

餐點是指望不上他幫忙的，餐廳裏的大廚就是另外兩個合伙人，他們是一對學餐飲的堂兄弟，姓侯，大家都大侯哥小侯哥的叫。

“安瑀，你來啦，水梨拿了嗎？小侯他要急死了，”大侯哥正熬著牛骨濃湯，一邊攪動湯底，一邊對著安瑀說話：“晚上的提拉米蘇，他居然昨天忘了做起來冰，只好臨時改甜點了……”

“拿來了，”安瑀提高梨子給大哥看，問：“要放哪兒？”

“給我給我。趙新，”小侯哥沖過來，一把搶走水梨，邊跑邊吼：“過來削水梨，跑哪去了？趙新！”

“我來吧。”安瑀跟著小侯哥走到旁邊的料理臺：“我剛看見趙新抱著一大籃菜去后面了。”

“誰叫他去后面的，這么忙跑去后面要干嘛，有病啊，神經病，莫名其妙……”暴躁的小侯哥氣得又罵了幾句，才開始說明水梨要如何處理：“這是要做梨汁凍的，你削完皮之后還要去梨心，然后丟進這裏準備榨汁……”小侯哥快手快腳地示范了一顆去皮去心的梨給安瑀看：“這樣會嗎？我看還是叫趙新來……”他看著安瑀迷茫的眼神，實在信不過他，又要張口大喊趙新，被回過神的安瑀阻止：“我會，我真的會，你去忙吧。”

“我是怕你弄傷手……”小侯哥不放心地走開，遇上洗完菜跑回來的趙新又是一頓罵：“死哪兒去了叫都叫不應？”

“我去后面洗菜啊，”趙新楞楞地說：“不是你說我在這裏占位置，趕我去后面洗的嗎？”趙新越說越委屈：“我還把紅蘿卜跟馬鈴薯都削好了。”

“……”失智老人小侯哥回光返照，想起之前趕人過去后面洗菜的事。

安瑀忍不住笑出來，大侯哥還在說風涼話：“我就看你這個神經病什么時候想起來。”

“去去去，去幫安瑀削水梨。”沒面子的小侯哥揮手再度趕人。

整個廚房吵吵鬧鬧罵罵咧咧，可氣氛卻是相當歡樂的，這小侯哥就是個急性子，其實對員工很好，趙新雖然被莫名其妙罵了一頓，卻也不真的放心上，轉頭就跟安瑀比賽起削水梨了。不用說，專業幫廚秒殺手殘渣渣。安瑀被殺得心服口服，心裏盤算這個廚房學徒招得真劃算。

五點一到，餐廳開始營業，這時安瑀才正式施展他的特殊才能。他是唯一一個不用戴夜視鏡就能進入用餐區工作的服務生。

“沒有光餐廚”一開始除了是想做一個讓客人有特殊體驗的美食餐廳以外，多少也是想提供一些工作機會給不易找工作的盲人，端菜的工作由于有熱湯打翻的危險顧慮，所以是由明眼人帶上夜視鏡服務客人。但餐廳裏的帶位服務生卻都是以錄取盲人為優先考慮。之前離職的盲人服務生因為搬家的因素不得不離開，而餐廳一直到現在，還應征不到適合的人。

今天訂位客人太多，怕盲人服務生brian一個人帶不來，又沒有多余的人力可以調過來帶位，所以找了安瑀來救場，一起負責帶位、點餐的工作。可能是因為安瑀從頭參與了整個餐廳的內部空間規劃，他對所有的動線都很清楚，不需要像其他明眼服務生必須配戴夜視鏡才能在黑暗中工作。即使在黑暗中他也與brian一樣來去自如。

一整個晚上餐廳都非常忙碌，安瑀與brian除了帶位點餐以外，客人開始用餐之后也必須在每張餐桌間巡查，仔細聆聽客人有沒有需要協助。這樣的忙碌正中安瑀的心意，他一點兒也不想空閑下來。他想一直忙一直忙，最好能忙到他沒時間去思考為什么在自己這么高朋滿座的賺錢餐廳裏，他還是心裏悶得慌。

終于，餐廳打烊時間到了。后廚已經陸續在收拾，前面用餐區的客人還沒散盡，他站在黑暗裏偷偷含著牛奶糖等候聊得盡興的客人離場，等著等著就發起呆。其實整個晚上，安瑀的腦中時不時就蹦出個不太令人愉快的畫面：游泳教練貼著男人的身軀顯出赤裸的欲望，葉清和對著他笑。小軒叉著草莓對葉董露出仰慕的眼神，葉清和也對著他笑。

他總是對著他們笑，溫和又無害。這些溫柔的笑意混雜著自己遇上渣男的過往，安瑀實在是心情晦暗覆雜。他不想承認他在害怕那個口口聲聲說要追求自己的男人，就這樣對別人笑著笑著，就笑到別人身邊去了。笑屁笑！

安瑀一想到葉清和就忍不住皺眉，皺完眉他還要嘆氣。在他遭遇了那段難堪無情的欺騙傷害之后，他以為自己不會再愛了，也曾遇過幾個人追求，他也始終未曾動心。他真的以為自己心如止水。

沒想到現在……呵呵，八風吹不動，一屁打過江。

他一直不希望與葉清和發生什么事，可是到了現在，卻也不希望什么事都沒發生。他來都來了，不想空手而返。總要留點，或者拿走點什么。

沒時間了。他低頭看看表，真的快要沒時間了。只剩下不到一小時，零點就要到了。

葉清和讓他晚上早點回去，他們要一起跨年。

室內燈亮了，安瑀茫然地抬頭看四周，用餐區裏的客人都離開了，服務生涌進來收拾桌面。他還沒想好要不要回去跟葉清和跨年，身體就已經開始動作。他跑進后面休息室，迅速的穿上外套圍上圍巾背了背包，跑出來跟大家說了新年快樂，在大小侯哥反應過來之前，沖出了餐廳。

“安瑀！說好今天大家一起跨年的，跑那么快要去哪裏呀……”小侯哥追出來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