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針再次轉到了張婭身上，她旁邊的女生早就準備好似的，清了清嗓子，鄭重地問：“你喜歡的人是誰？”

在起哄聲中，張婭的目光和徐泊衡的目光撞上，那雙淡色的瞳孔靜而涼，同他們每次刻意或是無意的對視一樣，似乎早就將她拙劣的偽裝看穿，又似乎沒有。

她攥緊雙手，那一刻心中突然萌生了退意，洶涌的情感忽然變輕，懸浮在空中。她忽然覺得自己其實不需要問出來，答案她早就心知肚明。

每一次，她拉著朋友經過他的教室，目光總是有意無意掠過那扇門，期冀一次短暫的相遇，或者一次一觸即分的對視。

目光相觸時，他會朝自己微微頷首，接著移開目光，那一刻，少女心中的小鹿幾乎快撞破胸口。

她總會去想，那樣的目光裏有沒有藏著什么呢？會有喜歡嗎？

但她深知喜歡一個人的目光該是怎樣的，再多的偽裝和掩飾也藏不住那種悸動，熱烈迸發的如同煙火。

她在七班的窗玻璃上，透過自己的眼睛看到過，卻沒有在徐泊衡的眼睛裏看到過。

或許有一天會在他看向另一個人的時候到吧。

張婭咬了咬唇，嫣紅的下唇上留下一點白印。像是忽然松了口氣，她笑著說：“我選大冒險吧。”

她的朋友們都遲疑又奇怪地看向她，提問的女生輕輕戳了戳他的手臂，張婭對著她笑著搖了搖頭，猶豫女生便沒有再說什么，只是想了一個折中的增加他們接觸的法子：“好吧，那你敬你正前方的人一杯吧。”

張婭正前方的人就是徐泊衡。她站起身，深呼了一口氣，向對方舉起啤酒罐，聲音輕輕地問：“徐泊衡，我可以敬你一杯嗎？”

徐泊衡點了下頭，舉起自己的啤酒罐：“當然可以。”

張婭很快地碰了一下，然后露出一個很燦爛的微笑，雙目盈盈地說：“祝你心想事成，往后永遠一帆風順。”

徐泊衡也微微傾身，嗓音醇而動聽：“謝謝你，也祝你一帆風順。”

張婭望著他的眼睛，怎么能不心動啊——

雖然他并沒有祝自己同樣心想事成，果然是一點不必要的希望都不會給。不過，也足夠了。

她一口氣將啤酒喝完了，重新坐了下來。

她喝的這么干脆，接下來幾局的男生也都一口喝一瓶，明因也多喝了一點，暈乎乎地把頭貼在靠枕上。

散場之后，周聞良和幾個沒喝酒的男生送女生們回家，明因躺在沙發上睡覺，整張臉都是酡紅的。他閉著眼睛，眉眼顯得格外溫順，女生們覺得可愛，還偷偷拍了幾張照片。

他看起來不像能自己行走的樣子，周聞良放心地把他交給徐泊衡了，反正兩人的家就挨在一起。

包廂內漸漸安靜下來，明因平穩的呼吸緩慢綿長。徐泊衡收拾好東西走到他旁邊，俯身看向他。明因仰躺著，或許是有點熱，他張開了嘴唇呼吸，蹙著眉頭，耳前的發絲黏在臉上，這一刻他眉眼的那種艷麗達到了巔峰，像一株沾著露珠的玫瑰。

徐泊衡沒有再靠近他，但沒有離開。這樣過去了大概十幾秒后，他才伸手在明因的臉上拍了拍：“還能起來嗎？”

明因艱難地把眼睛睜開一條縫，聲音含糊：“徐泊衡……”

“嗯，要回家了。”徐泊衡說著，拉起他的一根胳膊架在自己的肩膀上，把他從沙發上拉了起來。明因咧著嘴傻笑，環住他的脖子，灼熱的呼吸都噴灑在徐泊衡的脖子上。

徐泊衡低頭看了他一眼，醉的東倒西歪，伸手把他的腦袋推開了：“酒鬼。”

明因被他的手冰了一下，在昏暗扭曲的燈光裏瞇起眼睛看著他，像是忽然想起兩人之間的齟齬，眉毛一跳，手舞足蹈地掙扎起來：“松開我，你這個叛徒！你根本不在乎我！虧我什么事都告訴你！”

徐泊衡摁住他的胳膊，將他制住。

“你為什么這么生氣？”徐泊衡聲音冷靜，低頭審視著他，慢條斯理地問：“我們只是朋友，朋友之間不可能什么秘密都沒有，不是么？周聞良也沒有像你這樣生氣。”

明因想都不想就直接反駁：“我們不一樣啊！”

“哪裏不一樣？”

猛地被這樣問，明因蒙了一下，腦袋像是被一團漿糊塞住，漲得發疼。他不安地眨動睫毛，眼前模糊一片，努力地思考道：“我們、我們……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啊。”

徐泊衡笑了一聲：“你和周聞良不是一起長大的嗎？我們只是離得近而已。”

明因張了張嘴，內心忽然涌上來一陣恐慌，他想要辯駁，但卻不知道該如何辯駁。他們不是不一樣的嗎？和普通朋友沒有區別嗎？他是不是沒有立場生氣？好像確實是這樣……

但他為什么會覺得這樣難過？徐泊衡有喜歡的人了，那個例外要出現了，他會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那個人。而普通朋友只能站在安全線外，守著一定的距離。

明因不是沒有想過這件事的發生，畢竟徐泊衡是那么受歡迎。但他沒想到自己的反應會這么大，說是天塌地陷也不為過。

“我、我……”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覺得大腦一團亂，眼珠迅速地蒙上一層霧氣，看著有點可憐。

徐泊衡像是終于被激起了點憐憫心，不再繼續這個話題，拍了拍他的腦袋說：“好了，不要想那么多了，走吧。”

明因垂著頭，腳步凌亂。下樓的時候他忽然輕聲開口：“徐泊衡，你是不是要談戀愛了？”

他很自然而然地這么覺得，因為他覺得徐泊衡喜歡的人一定不會拒絕他的。

徐泊衡托著他的腰，心不在焉地看著前方：“也許吧。”

明因又不吭聲了，過了一會，他又小聲說：“你不能談戀愛啊。”

徐泊衡聞言朝他看了一眼，夜色裏，眼中的情緒看不分明：“為什么？”

“身為朋友，你有什么立場阻止我呢？”

“因為早戀違法亂紀。”明因義正詞嚴地說。

徐泊衡嘴角牽出一個很淡的弧度，說不出是什么意味。他將明因一把塞進車后座，語調平平地說：“少操/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