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助/侍奉部。

今日活動教室里，充盈著金戈鐵馬殺伐氣，一份份試卷和參考書攤開，先賢話語貫穿古今流淌而過，有人傷懷春花秋月，有人計算星辰天軌，有人統(tǒng)籌王朝更迭，有人默數(shù)民生千般……

先行者留下沉甸甸的寶貴財富，正如那江湖武林里的神功寶典。

初入修行境界的蕓蕓眾生，面對那些灌注精氣神的留筆，往往難堪直面，其中深沉厚重的劍意，哪怕跨越千載光陰，依舊能叫人眼花耳鳴，胸口郁結(jié)，吐血三升。

年少時皆有縱馬天涯，舞劍觀花的江湖大俠夢，如今仔細想來，縱有武林第一神功在前，大概也是看不懂的，更有可能走火入魔，經(jīng)脈斷裂而亡。

比企谷八幡唏噓不已，若是文科內(nèi)容，再怎么困難，自己也能審出主題并似是而非地扯上幾句話，畢竟文科先賢都已經(jīng)埋進土里，不可能爬出來給自己閱卷，只要將改卷老師糊弄過去，得上一些分?jǐn)?shù)總歸不難，再硬的標(biāo)準(zhǔn)不過死記硬背。

換成理科的話——

桌上攤開的，是一份打印紙，第一頁寫著【白影版期末沖刺比企谷特制卷】。

翻開一頁，第一頁如此簡單樸實，如那序言般輕松便能理解破關(guān)，似乎不過如此。

隨手從中間部分翻出一頁，便被無上真意震蕩靈魂。

正所謂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白紙上鐫刻雕琢出名為數(shù)理化的浮華萬物，要破開這些表象，精準(zhǔn)得出那個一。

要將繁雜的題目細細切出過程，得到答案，不許多一個數(shù)字，也不許少一個符號，更不能在上面看到一點個人特色。

比企谷八幡感覺自己提前成為落魄中年大叔。生平絕技是花生米配酒，上能描述銀河聯(lián)盟外星人，中能講解世界格局之變動，下能感慨人生百年大道理。當(dāng)愁眉苦臉的可愛女兒，遞來家庭作業(yè)里的一道數(shù)學(xué)題時，大叔如運轉(zhuǎn)錯誤的老舊收音機般卡殼，支支吾吾，汗流浹背，顧左右而言他。面對女兒純真疑惑的目光，大叔酒醒，腰疼，本就稀薄的頭發(fā)越發(fā)蒼涼，驚覺已然深陷中年危機。

這道題我曾見過的。

就是不會做！

比企谷八幡往前翻了幾頁。

這道題有點眼熟，似乎能做……不行，有點難。

這道題——這道我會！

比企谷八幡松了口氣間，發(fā)現(xiàn)自己回到了第一頁。

……部長真是恐怖如斯。

被人如此簡單地理解，實在是有種骨子發(fā)毛的微妙感。

比企谷八幡心情復(fù)雜地抬頭，窺視兩位強者的廝殺。

往常社團活動時間從來只看課外讀物，令人懷疑是不是偷偷鎖住時間暗自努力，所以才能維持年級第一水準(zhǔn)的雪之下雪乃，今天十分罕見地拿出一堆參考書和試卷，筆鋒之間蕩漾殺氣，遠遠看一眼書名，就能發(fā)現(xiàn)那不是本年級的內(nèi)容。

對方竟是試圖理解更高境界的奧秘，由此反過來對現(xiàn)階段的知識舉重若輕，走的是天才學(xué)生跳級路線。

部長則埋沒在試卷的海洋中，準(zhǔn)備以劍證道，同一個個敵人進行慘烈廝殺，走的是傳統(tǒng)打怪升級路線。

那天被暴力老師逮到這里來，是我一生最大的失誤……

比企谷八幡痛心不已，拿起筆準(zhǔn)備開始解決這份特供版試卷。

沒辦法啊，部長居然都把試卷整了出來，如果不想成為需要被殺死的困難，還是稍微努力一下吧。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比企谷八幡開始不安。

并非在試卷上的題目前深陷泥潭，也并非震悚于兩人散發(fā)出來的懸梁刺股奮斗氣息，他偷偷看了眼時間——已經(jīng)過去快半個小時，往日下課到了社團活動時間，那家伙都是第一時間找雪之下，再一起來活動教室……

部長與雪之下在知識海洋里奮力遨游，安靜得只剩筆尖走紙的沙沙聲，往常這時候，多多少少會有由比濱結(jié)衣扯出話題的喧鬧。

早上那場談話？

至于嗎？

不至于吧。

雪之下雪乃似是察覺異樣，向擱在桌角的手機伸手。

“6月19日，晴，微熱。下午3點，老師結(jié)束孜孜不倦的教誨，收工下班，我如脫韁的野馬般狂奔，將狂風(fēng)甩向身后，有誰也追不上我的自由，搶先一步抵達活動教室，掏出鑰匙開門。班級教室距離此處更近的雪之下同學(xué)，果不其然遲了一步，淪為悲哀遲到者，龜兔大賽的兔子，人間不見的方仲永。”

白影轉(zhuǎn)著筆，將目光從敵人身上暫時移開，咬詞正規(guī)以至于顯得書面古怪的聲音，在活動教室回蕩。

“下課狂奔到活動教室，就為了給我開門嗎？有勞白君辛苦。”

雪之下雪乃不吝于露出一個微笑加強反諷力度，打開手機屏保點了起來。

比企谷八幡目光游離，思索著該如何逃過即將到來的世界線……但真是我的原因嗎？由比濱有可能是單純遲到，亦或者三浦那個小圈子有點事，會覺得是自己的原因，反倒顯得自以為是得很。

真以為自己的一舉一動，還能讓別人怎么牽掛怎么苦惱嗎？笑死。

比企谷八幡安心下來，繼續(xù)低頭面對重重困難。

“活動教室的氛圍有別往日，比企谷同學(xué)不自量力窺視后續(xù)試題，狼狽地翻回第一頁，雪之下同學(xué)鉆研著高年級內(nèi)容，精神凝練如一枚嵌入書本的釘子，我將一道道往年難題斬于馬下，自覺天下考場已無敵手。感慨之余，我眺望著淺綠，溫暖，鋪滿青春的校園，漸漸有幾分失落。為什么沒有吐槽比企谷同學(xué)不自量力的話語？為什么沒有擾亂雪之下同學(xué)心境的靡靡之音？為什么沒有對我偉大成就的驚嘆頌歌？”“一分鐘，十分鐘，二十分鐘。由比濱大概確實遲到了。”

白影嘆息一聲。

“白君不要在這時候發(fā)病。”雪之下雪乃拿著手機，“我正打算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