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回憶（七）

“為什么人總是喜歡尋找和自己相近的人。不是相貌相近，是興趣愛好，個人思想，精神追求。再細一點，就是閱讀習慣，喜歡的體育項目，喜歡的電影類型，電影導演，等等，相近的人。”

“這就是另一種形式的‘鏡子效應’。”

“就是說，每個人都更愿意在鏡子裏看到一個和自己更接近的人。另一個‘自己’。這面鏡子不是簡單的個人影像，是放大鏡，投射影像，還會放大照鏡子的人。”

“當然不是放大這個人的影像，是放大了這個人身上最閃光的品質(zhì)，最引以為傲的才華，最讓自己感到自負和驕傲的能力。”

“在那個和你相近的人的身上，你也能看到這些你對自己最滿意的部分。這些優(yōu)秀的‘品質(zhì)’，‘素質(zhì)’，也在你的身上不斷閃現(xiàn)。但你是個謙遜，內(nèi)斂的人，不可能抬著一張嘴，到處去炫耀，張揚它們。”

“那么，在另一個人身上，看到‘它們’，不就是另一種形式的‘炫耀’了嗎？不就是另一種形式的‘鏡子效應’了嗎？”

我說得對嗎？

這就是肖穎和我親近的原因。

她找到了一個和她一樣，看金庸小說時，會說《笑傲江湖》裏左冷禪統(tǒng)一五岳劍派的手段其實是錯的，是自損實力，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和她一樣，喜歡看哈 利-波特，知道夜騏的人。

還是一個男人。

可我不能喜歡她。

看金庸小說，看哈利-波特，看薩特，看王小波。都是因為另一個人。因為一個人的原因，產(chǎn)生出的對某些事物特定的興趣，讓我身上散發(fā)出的某種吸引力，吸引了另一個人。

這是不是很像一個悖論。

所以，我必然是要拒絕這個悖論的。

“如果你當初為了 b 而背叛了 a，如今又背叛了 b 時并不意味著要與 a 重歸于好。。。。。。第一次的背叛是不可挽回的。它引起更多的背叛，如同連鎖反應，一次次的使我們離最初的背叛越來越遠1。”

說得多好，多深刻。

從背叛開始，就只能以背叛作為結(jié)束。

註釋1：出自米蘭-昆德拉《生命不能承受之輕》。

2012 年——2016 年，是昆州市交通運輸集團的長途客運最輝煌的 5 年時間。也是客運行業(yè)，最后的輝煌。

那時候，私家車還不像現(xiàn)在那么普及。昆州還沒有通高鐵。客運班車，是很多人外出的首選。

從昆州到云城，到省內(nèi)其他城市，客運班車的載客量是最大的。當時算得上是“財大氣粗”的大型國有企業(yè)——昆州市交通運輸集團，一口氣訂購 30 輛豪華的“青年客車2”，專門負責中、長途客運。

最火熱的無疑還是昆州到云城的這條運輸線。省城，永遠是最熱鬧的。早上 8:30 起第一趟車發(fā)車，到晚 19:30 最后一班。昆州、云城雙向發(fā)車，間隔 1 小時發(fā)車一趟。

註釋2：青年客車是一款雙層公路客車，因為其舒適性，寬敞度，曾經(jīng)在中國公路客運市場占據(jù)了極大的份額。之后隨著高速鐵路的發(fā)展和國家對公路客運車輛政策的變化，逐漸式微。

每天 12 趟來回。每人 168 元的票價，每趟車基本都是滿員。

那幾年的昆州交通運輸集團，就靠著這些青年客車，賺得是盆滿缽滿。

我和她就是在 2014 年的一趟云城到昆州的青年客車上認識的。

2014 年的 6 月。驕陽似火的 6 月。

青年號雙層大巴車是空調(diào)客車，全封閉的。像是一個小型的列車廂。因為是封閉空間，是禁止在車內(nèi)吸煙，脫鞋，高聲打電話，手機外放等不文明行為的。

禁止歸禁止，總是有人“我行我素”。

我的是 1 號座，靠裏。她的是 2 號座。靠外。

我先上的車。這是我多年來的習慣，任何事情，都要提前到，提前準備好。絕不會踩著點到。她是趕在發(fā)車前才上的車。

她才把隨身攜帶的包放到行李架上，車就發(fā)動了，她還踉蹌了一下，手打在了我的肩膀上，紅了一下臉，跟我說了一聲“對不起”。我點頭，表示無礙。

是一個個子挺高的女孩，至少有 168cm。白白的，臉上沒有雀斑。說話的時候，能看到四顆尖尖的虎牙。牙齒是白的，也很整齊。穿著一條牛仔短褲，和一件白色的圓領 t 恤衫。

梳著馬尾辮子，鼻尖上有汗水。看不出來是不是化妝了，應該是做過紋眉。耳朵上沒有耳環(huán)，耳釘一類的裝飾。耳朵裏塞著一對白色的無線耳機，應該是在聽音樂。還好，沒有跟著音樂哼哼。

這是個大學生的裝扮。

很快，一瓶打開的益達木糖醇伸到了我的面前，紅色的瓶身，是西瓜味道的。這是在主動表達善意。

還是個“自來熟”挺會來事的女大學生。

她的耳機已經(jīng)取出，好像在跟我說話，還示意我也取出我耳朵裏的耳機。

但是我拒絕了。抬手示意“不”。不需要木糖醇，也不取下耳機說話。這還算是“溫柔”的拒絕方式，并不表現(xiàn)得太堅決。

不堅決的拒絕，也還是拒絕。明確意圖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