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起時猶在天邊，話尾處已飄忽身前。
云搖顧不得想方才的問題，她警覺地向旁側(cè)身，下意識便箭袖一抬，將慕寒淵護在了身后。
她抬眸，迎著月色與樹影望去。
月動，風(fēng)動，影動。
迎著搖曳的月色與樹影，迎面走來了一位……
妖僧。
望著來人，云搖在心裏暗下定論。
一柄丈余高的玉色佛杵立于來人身側(cè)，頂印佛門卍字印，杵體中在月下隱約可見水紋流轉(zhuǎn)。與云搖見慣了的佛門金剛杵大不相同，這一柄竟是半透明的琉璃材質(zhì)。
隨僧人踏來，左手握著的琉璃佛杵上環(huán)佩叮當(dāng)，而他右手又半抬身前，血紅袈裟斜帔，正中佛珠慢捻，一邊念著什么，一邊自身前抬眉——
月下一雙丹鳳眼，柳眉斜飛入鬢，瓊面似玉，額心正中一點血色吉祥痣，似佛似魔。
紅塵佛子停住，道了一句佛語，便望定丈余外的紅衣少女。片刻后，他又略一提眉，對上了被她警覺護在身后，那位雪袍蓮花冠的干元道子寒淵尊。
佛珠在了無指間一停。
他游歷仙域時便盛聞，干門寒淵尊圣人淵懿，七情不顯，六欲無相，梵天寺上任住持圓寂時，最大的遺憾便是沒能將這一位點化，使之皈依佛門。
從前遠(yuǎn)觀之，名副其實，但今日再見……
方才那人自身前女子紅衣上抬眸，一眼望來，和他記憶裏的七情不顯卻是大不相同了啊。
眸中如有卍字印旋回流溯，紅塵佛子停了良久，忽朝前后站立的兩人展眉一笑：
“故人相見，何不上前？”
“……”
云搖胸口都梗了下。
秘境外不知其數(shù)的浮玉宮值守弟子，加上干門一行人的目光，隨這一句話便齊刷刷地愕然落來。
此刻她哪還會不知道面前這是誰。
梵天寺的世間行走，紅塵佛子，了無大師。
——千躲萬躲，緊趕慢趕，卻沒想到是在秘境入口當(dāng)場撞見，還有什么比這更讓她絕望的場面？
最先反應(yīng)的是方才迎接了無而跟過來的眾仙盟執(zhí)事，對方慌忙朝慕寒淵見了禮：“見過寒淵尊。”
慕寒淵無聲頷首。
那名執(zhí)事跟著轉(zhuǎn)向紅塵佛子：“了無大師，此行皆是干門后輩弟子，為葬龍谷秘境而來。不知您所指的故人，究竟是其中哪一位？”
紅塵佛子笑而不語，轉(zhuǎn)向仍前后并立的兩人。
“……”
云搖微微繃起肩背。
在她身后，慕寒淵微微垂眸。從他角度，正能見身前紅衣女子領(lǐng)側(cè)貼著的頸白而緊，像張拉滿的弓弦，或是叢林間蟄伏欲撲的兇獸。
只是被那一副無害懶怠的容顏藏著，頗有惑人之心。
慕寒淵不知為何有些想勾笑。
……他明明極少有這般心緒。
“云幺九。”
滿山林的闃然夜色裏。
慕寒淵抬手，輕輕按上了少女肩頭。他側(cè)身從云搖身后走出來，蓮花冠在月下清冷霜寒，挺拔如清玉翠竹的背影便踱到了云搖面前，截斷了兩人之間的視線。
長睫緩抬，一雙比雪色更清寂的眸子對上了妖僧眉心的那點吉祥痣。
“百年不見，了無大師，別來無恙。”
“——”
紅塵佛子眼底光色微綻，須臾便斂下，他捻著佛珠，低頭而笑：“是啊，寒淵尊。”
“……”
眾人一時恍惚。
原來紅塵佛子的“故人”，便是寒淵尊。
這場面，他們看著覺得理所當(dāng)然，但又好像錯過了什么真實且重要的東西。
而站在慕寒淵身后，云搖還沒來得及把胸口間提起的那口氣吐出去，就忽聽月下妖僧再言：“不知這位施主是？”
“……”
云搖僵硬抬眸，果然在眾人視線間，對上了了無那雙含笑望來的眼。
這造孽的妖僧。
而身前人未有分毫動搖，慕寒淵淡聲道：“掌門代師收徒，這位是我?guī)熋茫歧劬拧！?
了無垂眉笑道：“難怪，頗有故人之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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