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青山明月不曾空（四）

蕭九思以合道境巔頂?shù)纳褡R，頃刻便掃過了道場下四方仙門，卻一無所獲。

“…錯覺么?！?

同外在儀表給人的觀感一樣，蕭九思的聲線也是種斯文裏透著清緩溫吞的質(zhì)地，只是與此時情緒不太相符，他眉眼郁郁地落回身來。

萬長老這才遲疑出聲：“谷主，出什么事了嗎？”

“…無事。”

想起那一閃即逝的似曾相識的氣息，蕭九思停了許久，才恢覆了令人如沐春風(fēng)的笑。

“興許是你今日提起那位寒淵尊太多次，讓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故人？”

“是啊……故人。”

蕭九思輕慢而長地嘆出了一口氣，像是怕驚擾了記憶中的什么人：“現(xiàn)在想來，上一次見到她，原來竟已是三百年前的事了?！?

“谷主，那方才我們所說的……”

“哦，你說寒淵尊么，”指節(jié)扣了扣金絲檀木質(zhì)地的座椅扶手，蕭九思沈吟片刻，和緩笑道，“天照鏡既是那人帶回來的，便不會有假。若它當(dāng)真是照得寒淵尊，所卜大約也是真的。但未行之罪，欲加何為？”

“可是若真放任，蕭仲和那一眾弟子豈不是枉死？！”萬長老語氣急促。

“殺他們之人是寒淵尊么?！?

萬長老一楞：“當(dāng)然…不是?！?

“既不是，你為何要將這罪歸到他身上去？”

“可那天照鏡裏明明白白地——”

“萬長老，你這是遷怒?！笔捑潘颊Z氣平和地打斷，“護(hù)不住弟子，辨不得真兇，尋不到罪證，這并非你的過錯，但也更不是干門與慕寒淵的。至于天照鏡所卜，要如何應(yīng)對如何處置，那是眾仙盟的決議，不是我們一家之言便能判定。你莫心生執(zhí)著，入了歧途不說，還要叫有心人利用了去。真到那時，我九思谷損失的可就不只是幾名弟子那么簡單了?！?

“…………”

蕭九思一番話溫溫吞吞，笑容和緩不失風(fēng)度，偏字裏行間連敲帶打。

萬長老聽過半就快下來汗了，到話尾更是身子一晃。

“谷主訓(xùn)誡的是，是我……是我鬼迷心竅了，大比之后，我便回谷閉關(guān)自省……”

萬長老由門下弟子攙著，退到后面去了。

風(fēng)裏抖動的胡子都更白了幾分似的。

“谷主。”

蕭九思身旁，不知何時多了個其貌不揚的中年人，那人中等身材，中等模樣，五官也生得非常普通，渾身上下找不出一絲特點，扔進(jìn)人海也別想翻得出來。

“查得怎么樣了?！笔捑潘嫁D(zhuǎn)作神識傳音。

“那些人應(yīng)當(dāng)是浮玉宮這些年豢養(yǎng)在外的高境修者，即便在宗門內(nèi)有職務(wù)，也不會超出執(zhí)事之流。浮玉宮謹(jǐn)慎得很，已經(jīng)將他們?nèi)贾С鋈チ?，宗門內(nèi)尋不到半點痕跡，想來風(fēng)波過去前，他們是不會回來的?！?

“那便是，一點把柄都抓不到了？”蕭九思面上仍是溫文爾雅地笑著，神識傳音裏卻浸上幾分冷。

“很難?！?

“……也是，若真這么好查，這三百年也不會讓你蟄伏至今，”蕭九思輕嘆過，“碧霄當(dāng)真出關(guān)了？”

“是，就在前日?！?

“看來他們確是有備而來，只是我這兩日始終沒能想明白，這外面到底是多了什么引人垂涎的東西，讓那條老狗都忍不住聳著鼻子，從他的狗洞裏爬出來見光了？”

“……”

看著自家谷主這謙謙君子不疾不徐的風(fēng)范儀態(tài)，再聽著入耳字字刻薄的神識傳音，中年人頗有些心情覆雜。

蕭九思思忖片刻，忽歪頭看向一旁——四座道場正中，圍拱在最上方的那座空臺。

“莫非，他還真是為慕寒淵來的？”

中年人一怔：“這三百年來，我們的人也沒少查探過干門人事，這位寒淵尊三百年如一日地言行舉止，像抔看得盡的天山雪，若有污點早該自現(xiàn)。何況若他真有什么，浮玉宮的人應(yīng)該早就警覺了才對?！?

“天山雪終年不化，你又如何得知，他融化后裏面一樣是白雪？”

“谷主的意思是？”

“便靜觀其變吧，我也希望我的直覺是錯的。否則……”

蕭九思望著那座空寥的道場，似笑似嘆。

“這干元道子之位，豈不是又要空懸千年了？”

——

“？你說最上面那座蓮臺是留給誰的？”

五朵蓮臺道場之下，廣場角落裏。

還未走到干門長老弟子在處，云搖就先被丁筱說的話愕得一停。

“寒淵尊啊，”丁筱想都沒想，“干元道子本就是仙域之首嘛，居至高位也理所應(yīng)當(dāng)。只不過寒淵尊未入渡劫境，道子之位空懸以待，還沒有正式接掌就是了?！?

“那看來即便沒有龍吟劍這一茬，浮玉宮對他動手也是早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