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之刻
東阪君風(fēng)塵仆仆地趕回來,天上正不斷下著飛雪。他已經(jīng)離京半年了,此次回來只能待短短幾日,又要立刻離開回地方典職。
傍晚,東阪君終于回到府中,命婦此時已經(jīng)不省人事,小姐呆在她身邊,一刻不離。
命婦病倒后,源氏公子也來看望過幾次。他回憶與命婦度過的時光,覺得異常悲傷,他想起死去的夕顏和葵姬,心想為何世間要有生離死別呢?公子想到這些,常常淚流不止。
東阪君簡單換了件衣裳,忍受著旅程的疲憊,和一路的饑餓,趕到命婦房中。他聽見小姐低低的啜泣聲,以及屏風(fēng)后僧眾的念經(jīng)聲。
小姐見他倉促歸來,連忙迎了上去,她道:“現(xiàn)在僧眾正在做法,命婦已經(jīng)睡過去了,夜中時常會驚醒,您倉促趕回,先去用點晚膳,休息一會兒吧。”
東阪君擔(dān)心命婦安危,哪裏愿意去用晚膳?他繼續(xù)守在命婦身邊,小姐也一同守在他身邊。
到了夜中,命婦終于醒了過來,她看起來神智已經(jīng)清醒了。
小姐扶起命婦瘦小的身子,命婦此時已經(jīng)氣若游絲,她無力地抓住東阪君的衣袖,對他說道:“我在死前能夠見你一面,真是我的福報!我這一生無兒無女,你與常陸府的小姐,待我如親生母親,我別無所求,只求能有福澤降于你們身上,希望你們永不分離!”
東阪君一時分不清是否身在夢中,他聞見空中小姐衣袖淡淡的熏香,穩(wěn)住心神,強忍悲傷地答道:“我......”他終于說不出話。
命婦的身子一直打顫,小姐心知她也許熬不過今晚,果然,話說完沒一會兒,命婦就斷氣了。
眾人都都淚落不止,窗外狂風(fēng)吹卷著大雪,室中燭火搖曳,滿室空寂。
處理好命婦的葬禮,東阪君便要啟程離開,小姐因為最近時刻照顧命婦,身子也不斷消瘦下去。
她最近被源氏公子苦苦糾纏,又不知該如何對東阪君說出口,如今命婦去世了,更是無人可以言語,她愈發(fā)沈默,心情沈郁。
小姐為東阪君準備了御寒的衣物,和各種器具用品,無微不至。室內(nèi)點著熏香和爐火,東阪君直直坐著,還在思念著命婦。
小姐也痛苦不已,她即將再次經(jīng)歷離別之苦。東阪君這半年身體消瘦了許多,看上去更加風(fēng)神瀟灑。她掛念這個人,無論怎樣告訴自己,都無法消除他時刻縈繞在心間的影子。
東阪君將要再次與小姐分離,他心中異常不舍。
昨夜,他想告訴小姐自己的思念,但想起小姐淡然處之的態(tài)度,想必小姐并不在意他吧。東阪君于是閉口不言。
命婦死去后,他心中異常悲傷。這半年與若梅在地方上的日子,并沒有東阪君想象那么順?biāo)欤3O肫鸪j懜〗悖肫鹚齼?yōu)秀的琴聲、出眾的學(xué)問和堅韌的心志,覺得兩人這十幾年的夫妻生涯,實在錯過了太多。
東阪君深信小姐并不愛他,他又怎知小姐心中的悲傷?
佐藤君的倨傲侮辱,源氏公子的糾纏不清,還有東阪君的冷漠無情,都讓她痛苦難言。她盡力維持生活的安寧順?biāo)欤瑓s無端地發(fā)生種種難堪之事,讓她措手不及。
小姐自從十幾年前那次大病之后,便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在這悲哀的世間活下去。她不怕困苦的生活,只怕永遠孤獨下去,直到遇見東阪君。
她原以為從此人生有了轉(zhuǎn)機,卻沒料到東阪君心知另有所愛,她深知自己容貌丑陋、才華平平,哪裏敢去爭取什么?
這種無望的愛,究竟何時才是盡頭,畢竟兩人的悲歡,從來都不曾相通。
小姐心知東阪君此次離開后,源氏公子會繼續(xù)糾纏不休,她身份低微,哪裏敢一直拒絕權(quán)勢滔天的源氏公子呢?她不愿連累東阪君的仕途,和一雙兒女的前程,因此對這件事閉口不言。
這次也許是兩人最后一次相見吧!小姐想到。她終于站起身子,屏退外室的侍女們,膝行來到東阪君身前。
小姐伸出手,輕輕抓住東阪君的衣袖,她身子一顫,終于顫顫巍巍地輕言道:“這次分離,您有什么話想對我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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