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謝卻荼靡九陌孤 血誓

隨著話聲，谷口緩緩出現(xiàn)了一個中年文士。此人五官與施汗青有幾分相像，但膚色白皙，也全不似前者那般虎虎生威，他走兩步，歇一歇，谷口到花林這段路不長，他走過來艱難萬分。

紫衫人望著他，秀目內(nèi)漸漸閃亮，含笑招呼道：“這位是……施二哥？”

施家系大離四大門閥世家之一，禍變以前，施家三兄妹，二姐入選為后，大哥年紀(jì)輕輕做到御林總管，唯有這最小的一個，走馬勾欄、吃喝嫖賭，乃是令人頭痛的京城“一霸”。正因如此，靖難軍攻破宮禁之后，他與兄長一起逃出宮禁，亡命天涯，對一個據(jù)說不過是個不成器的紈袴子弟來說，這份魄力不能不使人訝異。

“二弟！”施汗青趕過去扶他，縱有千言萬語，卻不愿當(dāng)著外人面說，只道了一句，“事有變?！?

施全青淡淡回覆：“我已聽見了。”

轉(zhuǎn)頭瞧著紫衫人，利刃般鋒芒在眼內(nèi)一閃：“劉姑娘，咳咳，你的來意……我們很明白……而且……你似乎幾次三番在暗示我們……咳咳，除了清云園，天下雖大，那女孩兒無可容身。是……是這樣么？”

那紫衫人——竟是女扮男裝——性子本急，聽得施全青一句句緩緩道來，已是急出了一身汗，毫不猶豫回答：“不錯！”

“出山也成，但需允我一個條件?！?

“愿聞其詳?！?

施全青語音低沈，緩緩說道：“她永遠(yuǎn)必須承認(rèn)……她的母親……唯一的親生的母親，閔讓施皇后！”

紫衣人募然住聲不語，那一瞬間，眼裏閃過凜然的光。就連旁邊施汗青亦是一震，隨即重重點頭，以示應(yīng)承他的兄弟。

紫衫人神色漸緩，低低笑了起來：“難道不是嗎？”

“是。但是，還不行。”施全青冷冷不放松，“唯一的，永遠(yuǎn)只有這一位生身母親。生恩，養(yǎng)恩，都是她。”

紫衫人默然，施全青又道：“若無異議，我要你對著玉和璧，以清云名義，歃血為誓。如此我才可信你清云決無二心。”

紫衫人臉色微變：“玉和璧……血誓？！”

前朝施皇后，初隨玉成帝貶為庶人，卻因出于四大門閥補追謚“閔讓”，施芷蕾乃玉成帝及施后之女，此事決無疑竇，可是這么一個簡簡單單的要求，這個一露面即殺伐生死的女子，卻似遇著了絕大疑難之事，久久無法決斷。

見她猶豫，施全青淡淡地說著：“哦，我忘了……劉姑娘或許作不了主，咳咳……不妨，我兄弟可以等謝幫主大駕光臨。只愿莫要超過了七天?！?

紫衫人微微笑道：“施二哥，不必激將……”忽一頓足，“我答應(yīng)了就是！但不知玉璧現(xiàn)在哪裏？”

她一旦決定，便急不可耐，施全青反而笑了：“不急，先做些準(zhǔn)備工作?！?

他向四周一望，順溪而行，紫衫人註意到他行走之際，右臂垂在身體一側(cè)僵直不動，顯然已廢。

他走到盡頭平灘，少花木，也無碎石成丘，可容人周旋：“此地有木、土、水，雖少了金火之物，將就著也可用了。”

施汗青從附近搬來五塊差不多大小的石頭，繞著兄弟身周，堆起五行陣。五塊石頭，形似簡單，施全青站在裏面，突然顯得遙遠(yuǎn)神秘：“你卸劍進(jìn)陣吧！”

紫衫人微一猶豫，聞?wù)f祭玉和璧需造金、木、水、火、土五行壇，祭祀方法極為隱秘，除嫡系皇族外，唯四大家族可知，而四大家族中，也只有家主繼承人可知。照如今情形來看，深諳詳情的似乎是這個如今病夫、當(dāng)年浪子！

她解下腰間長劍，緩步踏入陣內(nèi)，頓然感到壓迫力平空而起。再看施全青，面容凝肅，如臨大敵，足踏八卦方位，口中念念有辭，若含玄機。

日光分外晴好，白花花的在他臉上不住晃動?？此谋砬?，所受壓迫力比紫衫人沈重何止十倍，腳下移動一步若有千鈞，緩慢、艱難。

紫衫人也不好受，那股壓力越來越是明顯，沈甸甸壓到心房，仿佛空中有什么威赫赫、金燦燦不可仰視的威嚴(yán)，直逼迫著她心神的全部，那樣高傲、目中無人的女子，也不得不低下了頭！

“滴血五方……”施全青低聲指示。

紫衫人至此，已無路可退，乃依言將無名指放到口邊咬破，于五方石上滴血。

陣內(nèi)恍起無形飆風(fēng)，如刀，如錘，寸寸割裂面龐、頭發(fā)、全身衣衫……施全青先已禁受不起，大叫著仆地，右肩之上，竟然耀起陣陣醒目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