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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2 / 2）

溫黛隨口丟下一句，便將更多的註意投註在山河圖中，一如兔子見慣了的往來最冷酷的客商——我們不關(guān)心背后的故事，我們只關(guān)心這東西是不是物超所值。

山河圖呈卷軸狀，展開的部分紋理細(xì)膩，筆觸自然，註疏詳細(xì)，最妙的是隱隱有流光閃爍，如果沒錯的話，應(yīng)當(dāng)是埋在人間界靈氣脈絡(luò)的縮影。

這幅山河圖就像是有生命一樣，圖案伴隨著它的呼吸起伏，像被云霧遮蔽的山巒湖泊。

溫黛的言外之意兔妖聽到了，顯得有些不近人情，也讓本以為自己招徠了一個對殺戮仍有敬畏的顧客的兔妖有了片刻的心冷。

但兔妖畢竟是專業(yè)的店員，傳播神諭雖然是他畢生的追求，但如果遭到顧客的排斥反而更難叫對方聽見自己的勸慰了吧？

于是他只是收斂了神色中的溫和，聲音愈發(fā)低沈憂郁：“是啊。但仙途中‘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血腥終究會波及到小姐身上，整片大陸上，這一切都無法避免，只有琢城勉強(qiáng)算一小片凈土。至少在這裏修士們不會高高在上認(rèn)為：‘眾生皆由天授我’。”

溫黛沈默不語，只是細(xì)細(xì)打量著山河圖，她也聽出了對方的意思，但她對此不置可否。

修仙于她而言，是天道在自己出牌回合做出的決策——萬物發(fā)于混沌，混沌破開，濁者沈入地，清者升為天，修仙、從外界攫取力量、鬼怪橫行、飛升神界，螻蟻們用己身鞏固著“偉大天道”的秩序，使清濁愈發(fā)分明，混沌之力不斷分化出陰陽維持秩序面的平衡。

她作為真正的苦主都沒有說話，天道的左手和天道的右手反而起沖突來了。壓榨的話術(shù)成了信仰，倒是有點(diǎn)意思。

也不知道這些小可憐，是否知曉心中愿力順著管道，都成了砌筑恢弘圣殿的磚瓦。

見溫黛確實(shí)不為所動，兔妖并不惱火，只是無聲地在心底嘆了一口氣，順著她的視線敬業(yè)地講解展品：“這件是隨著韓家被發(fā)落之后，在陛下的淬煉之下，新誕生的法寶。”

再次聽見這個被所有民眾唾棄的家族，溫黛的耳朵動了動，從善如流地接了一句：“你似乎格外地厭惡這個家族。或者說，不止你們，我進(jìn)城以來，遇見的各色人馬都厭惡這個家族，恨不得將其挫骨揚(yáng)灰。”

“是，他們是一群卑劣齷齪的叛徒！”

盤驛道是普通人的天下，掌權(quán)人一直在嘗試摒棄修仙的那縷生機(jī)，尋找新的出路。

百千年前，韓氏家族本是鼎盛的修仙世家，他們驅(qū)使、奴役、抽骨扒皮的靈獸不知凡幾。后來在陛下的感召之下，決意放棄仙緣，遁入塵世。

其果決的追隨給這個家族的興旺續(xù)命數(shù)百年，與它同一時期的家族早早的湮沒在時間的長河之中，成為歷史的一抹剪影。

本來過去的事情，已經(jīng)在陛下的調(diào)停下不再追究，大家也可以這樣相安無事繼續(xù)下去，可就是這個陛下既往不咎甚至依舊啟用的家族，卻陋習(xí)難改，或許是權(quán)利叫他們徹底的昏了頭。

韓家居然藏匿具有靈根的孩子，甚至以此為由打出了追求平等的旗幟，背著陛下盤剝領(lǐng)民，妄圖堆出修仙子弟，顛覆對他們有知遇之恩的陛下的統(tǒng)治。

兔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平覆片刻自己的心情，他拉著溫黛的袖子，與溫黛一起看著山河圖，輕聲說：“明明是所謂追求平等，可即使是韓家那修仙界公認(rèn)的天才呼聲最高的時候，他們也不曾取下抵御神霖的法寶，還將韓家先祖留下的各式靈藥、靈器一一擺出，叫囂與陛下比試高低。”

“他們打著公平正義的口號，肆意掠殺陛下承認(rèn)的領(lǐng)民。叫囂著‘不過凡物，能夠?yàn)榱宋覀冞h(yuǎn)大的理想死去，是他們的榮幸。后人會……不，后人不會覺得這些死去的畜生也什么了不起，至少在我們反正撥亂之后’。”

“比之我從來沒有為了生存之外需求屠戮生靈的伙伴，他們難道不應(yīng)該受懲罰嗎？不該去死嗎？”

“修仙問道，難道不是罪惡之至嗎！”

隱忍的聲音背后是刻骨的恨意，這份濃烈的情感倒是讓溫黛多看了對方一眼。從頭到尾，這位兔妖伙計溫和而平易近人，唯有此刻，露出了些許溫黛熟悉的面目，偏激的仇恨，如同被懲罰的老嫗、記恨罪犯的伙計，或是別的什么盤驛道的民眾模樣。

看來，這個家族確實(shí)很遭人恨啊。但是，溫黛又掃了一眼如影隨形遮天蔽日的圣殿虛影，扯了扯嘴角，狀似冷眼嘲笑即將發(fā)生悲劇的列車不斷向深淵駛近。

也不知這位凡人皇帝是怎么給這些蠢貨洗腦的，更不知，他是怎么連自己都騙過了。

不過無所謂，總歸愚蠢的人要為自己的行為……

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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