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舞臺又暗了下去。

王子畢竟不是主角，整個故事還是圍繞著公主和騎士的愛情故事展開。從此騎士常常與公主幽會，國王有意讓公主與王子結婚，公主則為了隱瞞戀情，開始刻意躲避王子。

“公主與騎士，他們的戀情正是一場冒險。”

“公主與王子，他們的關系需要一場了結。”

“而王子并不知道，他能用什么挽留自己心愛的人。”

“要說我們為什么知道，正因為我們日日夜夜，站在王子的窗前。”

王子在某個深夜，叫住了出逃的公主。公主正腳步輕快，要去與騎士見面。見到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王子，她變了臉色。

李躍孤零零地站在舞臺上，這個時候他又換了一身衣服，不再是一開始上臺雖然狼狽但鮮活的王子，他無心再佩戴象征王子身份的寶石與配飾，他衣著潦草，只帶了從不離身的佩劍。

一束光打到他的身上，李躍深吸一口氣，仿佛在給予自己勇氣。

王子：“你要去哪裏？”

公主后退幾步，說不出話來。

王子也向前幾步，他的腳步并不急切，只是小心翼翼，試探一般：“你要去找那位騎士嗎？”

公主已經嚇得面無人色，但她沒有逃避也沒有退縮，良久，她輕輕點了點頭。

王子的一只手放在胸前，仿佛祈禱一般的手勢，他嘆了口氣，道：“為什么去見騎士，要躲著我呢？”

公主萬沒想到王子會這樣問，她以為王子早已知曉一切，連她的心意，他的心意。王子卻道：“無論如何，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以為我們會是一生的摯友……我們之間，無需隱瞞任何事情。”

公主露出了悲哀的笑容。

飾演公主的演員感染力十足，一個表情便能向觀眾傳達她的境地——她曾經喜歡王子，但王子遲遲沒有領悟她的心意，直到現在，王子依舊什么也沒懂。他像住在永無島的彼得潘一樣，認為世界應當妥帖地符合他的想象，即使他的想象充滿無限可能，裏面并未包含對愛情的任何理解。

公主套著長手套的纖細手臂放在蓬蓬的裙擺之上，她已然亭亭玉立，王子對她的沈默感到困惑。他有些著急了，又向前走了一步。

“如果我做錯了什么，請告訴我，好嗎？”

“就像從前那樣，就像小時候那樣。”

“我愿意做盡一切，只要我們可以回到從前。”

公主垂下了頭，她的肩膀聳起，將裙子的布料攥得發皺。這個時候，兩棵樹站在二人中間開始輕輕吟唱：

“公主與王子，他們的結局已然到來。”

“無知給予王子勇氣，也給予他悲劇。”

“這一切從他出生之時已經註定，我們將其喚作命運。”

“要說我們為什么知道，正因為我們日日夜夜……記錄他們的一切。”

觀眾們屏住呼吸，尹知韶知道接下來這一段就是李躍私下和他對過臺詞的那一段。他看臺本的時候只是粗略掠過前后的情節，劇本呈現在紙上和舞臺上的效果給人的感受截然不同。

尹知韶和臺下所有人都一樣投入，他承認辛彌眼光毒辣，把李躍認作出演男二的最好人選。

李躍曾經做過和王子一模一樣的事，連說的話都差不了多少，幾年過去，尹知韶竟然還要坐在舞臺下，看著他們之間的故事搬到舞臺上，再次重演。

李躍很快就察覺出尹知韶在躲他。

畢竟他不是真的缺心眼，被尹知韶莫名疏遠的感覺很不好受，他起初也在忍耐，因為尹知韶這個人確實從小到大各種古怪，李躍簡單地認為自己應當給他一點時間。

“真拿他沒辦法。”李躍有時候認為自己比尹知韶更成熟。

尹知韶喜歡的游戲續作上市了，李躍早早地買好，等尹知韶來玩。他家裏電腦和主機一應俱全，總是拿游戲把尹知韶拐到家裏來。大部分游戲都是尹知韶在玩，李躍坐旁邊看著，看尹知韶玩得有趣，李躍才會上手玩一點。

李躍家裏時常沒有人，他想玩什么都唾手可得，尹知韶來了才叫大駕光臨。尹知韶不在，李躍很難感受到那些玩具的樂趣，就連他最喜歡的樂高，也只有尹知韶在身邊，才顯得那么其樂無窮。

尹知韶為什么不來了？

李躍趴在教室走廊的欄桿上，他看到尹知韶在對面，眼睛跟著他進了辦公室。

辦公室的窗戶很大，擦得光潔明亮。李躍看到尹知韶走到他們班主任桌前，他長得高，和坐著的班主任說話要垂下頭。李躍的視力很好，老師大概在說不是很重要的事，李躍看到尹知韶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放空，很自然又很機械地點頭，但一句也沒聽進去。

李躍覺得好笑，埋著下巴輕聲笑了一下。

尹知韶聽完老師說話，回身從辦公室裏出來，正對上站在對面的李躍。

李躍想朝他招招手，他手還沒抬起來，尹知韶卻沒註意到他，又走掉了。

李躍撇了撇嘴，又百無聊賴地看別的了。課間的走廊很熱鬧，有人過來摟著李躍要他下去打球，李躍興高采烈地跟著走了。

今天就能拿到那款游戲的碟了，尹知韶不會不知道。

放學后他會來他家嗎？李躍一邊想一邊打球，一個都沒投進去，球落地之后就被別人搶走了。

尹知韶看見李躍了。他就趴在對面走廊上，其他人都避著日頭活動，就他一個人待在大太陽底下。李躍皮膚白，在對面曬著看起來就像舞臺上給他打了束聚光燈，渾身發光，亮得輪廓模糊。

他正看著自己。尹知韶像被他燙到一樣，立刻轉身走了。

好反胃。

尹知韶心想。

每刻意無視李躍一次，尹知韶就感覺胃酸涌動，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好像什么都解釋不通。

李躍又沒得罪他，他這是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