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只小白駒
一米八大床上，橫仰八叉躺著個男人。
盛廓瞇著眼，但強烈的光束還是從窗外射到眼皮上，讓他心生煩躁，手不禁捏成拳在柔軟的大床上使勁。
躺了五分鐘，他還是起了身，出門。
“哈哈哈哈……萬琳，你這個拼錯了，這是小狗的鼻子。”
“哦！還真錯了！”
“瀟瀟，你怎么拼這么快？”
順著聲音，盛廓撐在走廊上，而后看到了一本正經在拼樂高的方瀟，她慢悠悠拼著，時不時看一下說明書，可能是步驟太繁瑣，偶爾皺眉，嘴角也抿得很深。
他站著看了一分鐘，回房間拿了攝像機，放大焦距拍了幾張。
鏡頭裏的女孩肌膚如雪，絲毫毛孔都看不到，發尾有幾根開叉著，有點兒放蕩不羈的感覺。
起初接近，不過是因為和阿潛長得極其相似的一張臉罷了。
阿潛，怎么又想起了阿潛。
想到這兒，盛廓抓了下頭發，又折回房間去。
*
十四歲的時候，許不詳和盛廓擁有過一個共同的好朋友，他叫阿潛。
都說男生的白月光是長發文靜的同桌，但他們不是，這輩子都不能忘記的，是一個叫阿潛的，瘦瘦高高的男孩子。
滿腔熱血的年紀，他們喜歡學著港劇裏的嘿社會，拉著幾個人就像是成立了一個幫派，阿潛是老大，許不詳是老二，盛廓是老三。
三人還學著桃園三結義，偷喝了人生中的第一杯酒。
有次和職院的二流子為了幾句口角，冷不防就打了起來，原本只是拳腳相向，混亂裏不知道是誰掏出了水果刀。
鮮血噴涌而出的時候，嚇到了當時所有的人。
阿潛死了。
“要不是你和那什么陳康打架，被揍得流了鼻血，阿潛會帶著我們打回去嗎？你說話啊！不要像個啞巴一樣！”盛廓抓著許不詳的衣角，吼聲將路過的同學都嚇了一大跳。
許不詳閉著嘴，臉上全是對方激動留下的唾沫。
“許不詳，你就是害死阿潛的兇手，你就帶著對阿潛的愧疚活一輩子！”
……
“許哥，一起去吃燒烤啊！”
樓梯間傳來極快的腳步聲，許不詳回神，擦了擦眼眶。
“咋了，許哥？”周窯自然是不知道他剛差點哭了出來，只是看到許哥不經意抬手擦臉的動作，也沒多想什么。
“沒事。沙子迷了眼睛。”許不詳搓了把臉，又恢覆到與平常無異的表情。
兩人叫上了大嘴猴，去了‘墮落街’常去的燒烤店。
各種肉香和韭菜的香味飄散，周窯從冰箱裏拿了幾瓶啤酒，用牙齒咬開啤酒蓋，動作瀟灑肆意。
瓶蓋毫無聲響地掉落，白色的泡沫瞬間溢了出來。
空氣裏都是繁雜聲，周窯砸吧嘴，啤酒瓶底部和桌面碰撞發出一聲不小的聲響，回頭看了眼正在烤串的老板，說道：“許哥，你到底怎么想的？”
正拿煙的許不詳一頓，煙盒就掉了下去，他俯身撿起煙盒，給他們一人發了一支，久到大嘴猴和周窯對視一眼，以為他會忽視這個問題時，才不緊不慢反問：“什么怎么想的？”
“許哥，你就別跟兄弟們裝了，誰看不出來你對方瀟有意思，萬琳也跟我說過幾次，她對你貌似也有好感，怎么回事兒，沒在一起的打算？”
周窯嘖了一聲，喝完第一瓶，將空酒瓶扔進啤酒箱裏。
大嘴猴給了個“你真敢問”的眼神。
空氣又靜謐了幾分。
老板將烤好的五花肉端上來，許不詳挑起半邊眉，依舊朗逸如初，“沒什么打算，我們都太小了。”
這話可逗笑了周窯和大嘴猴，“不是吧，許哥，身為男人，最不能說的就是說自己小。”
許不詳沒再說話，突然想起暑假，他騎著摩托車載著方瀟逛了大半個寧都。
方瀟雖高挑，在這么個龐然大物面前還是顯得嬌小。
特別是加速的時候，他能感覺到后座的人攥緊的手指。
寧都的溫風從他們的耳邊呼嘯掠過，兩人的衣角在空氣中不斷交纏和分開。
排氣管發出的隆隆聲讓許不詳覺得有點像飛機飛過的響聲，他們穿過寧都街、工廠巷和寧都八中。
破落的寧都像是電影院裏播放的老舊電影，幀幀都是慢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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