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用之人
爺爺他們一輩人，覺得許淑燕生了孩子，就能放棄那些花枝招展，沒羞沒臊還沒幾根布料的奇裝異服，放棄像個潑猴子似的在地上拱拱動，外邊還圍著一圈歡呼的，不要臉的小流氓。
根據老爸所說，當外婆逼著老媽退出街舞比賽時，老媽哭了一個晚上。
“我對不起她。”老爸回憶到最后說，“要是我當時再男人點，就帶著你媽媽跑了，也不會有你這個鬧心甭種。”
他說，看著她孕期痛苦的模樣，整顆心臟被一雙大手揪得死去活來。
老媽向她最后的軟肋妥協了。
老爸說，“爸媽他們天天罵她不講孝心，結果她是那幾個孩子裏最講所謂孝心的。”
他們兩個人的生活，多楊止一個不多，少楊止一個不少，細水流長般。
老爸和老媽的靈魂是圓滿的。
楊止從小就聽過老媽講一個名字。
易青。
“易青是誰？”小楊止吃著飯問道。
“你媽媽的朋友。”
“我同學。”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老媽臉紅脖子粗地強調道，“我同學。”
“嗯，你媽媽的同學。”老爸說。
許淑燕在這方面有種莫名的羞恥心。
可能爸媽對她的交友管轄甚嚴。以防萬一，她每每和別人走得近，周末約著玩，都統一口徑地說是“同學”。
久而久之，“朋友”一詞變得難以啟齒。
各種各樣的人都來過他們家吃飯，唯獨沒有楊止記掛的易青阿姨。
“易青阿姨呢？”
“她不會來我們家的。”老媽淡淡說道，“我們就只在網上聊天。”
總之和現實毫無關聯。
楊止有時問道，“你為什么不主動約她去吶？”
老媽的臉色并不好看，說她早忘了。
楊止真以為她放下了同窗情誼，可惜某天，老媽過生日，喝得爛醉，走路跌跌撞撞，破口大罵，“你這個壞女人，上學時說要帶我去環球旅游的，現在天天和男人泡在一起，理都不理我了……”
“以前是誰求我揍那些男的……！”她驀地大吼起來，“對不起沒用了！聽到沒有！”
老爸哄著她去睡覺。
楊止第二次看見老媽哭了，哭得十分難看，像只肥胖的，紅彤彤的花貓。
醫院住院部。
老媽自通“醫院—酒店”兩點一線的生活模式，一日三餐得楊止給她送來。
兩人趕到時，她正好一瘸一拐地從裏面出來，崴腳處紅腫初消。
她見到郭望軒，淡淡憂愁仍未消融。
楊止直覺不妙，搶先道：“媽，你看我新配的眼鏡。”
“是嗎，還蠻好看的。”她認真擺弄幾下，微微一笑，神情疲憊，居然沒有詢問價錢，而把目光落在郭望軒上。
“小軒，你媽媽——”
她欲語未停，“阿姨，”郭望軒再度抬頭時，眼眶已然猩紅，其惹人憐愛的模樣，讓許淑燕這等對孩子封心鎖愛的“冷血女人”都不免動容。
他甚至抹了把根本沒有眼淚流出來的眼眶，“阿姨，我媽媽能好嗎？”
楊止感覺有點悲傷。
不是因為郭望軒的感染力，而純粹因為擔心易青可憐兮兮的身體。
“能好的，”許淑燕萬萬不敢說重話，聲音都變夾了，“最近少去看媽媽，讓她好好休息，好不好？”
“姐姐工作忙就先回去了，”郭望軒抖著聲線，“我一個人怎么照顧媽媽？”
郭望軒的劉海披散下來，身上略寬松的襯衫蓋住臀線，天藍色牛仔褲富余許多空檔，一整個清純男高形象。
老媽心疼不已，摸摸他的腦袋，“傻孩子，阿姨沒那么快回去，我和你哥哥會陪著你的。而且醫院裏有很多專業的護工照顧你媽媽，肯定不會出問題的。”
“哎呦可憐家的。大人的恩恩怨怨，到頭來受苦的只有孩子。”
郭望軒演完懂事顧家好寶寶了，便做起售后工作，“阿姨，你的腳怎么了？”
“小事情，阿姨穿高跟鞋不小心崴了一腳。”
老媽的恢覆能力比較強悍，可楊止看她一跳一跳的還是心驚，“我還以為你有多牛呢，不照樣走不了遠路，就別逞強去外面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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