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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淚（3 / 3）

雖說是臟話，卻沒多少惡意的成分。

“好好好，我故意的。”楊止說，“濕乎乎的不舒服吧，要不脫掉。”

郭望軒瞪了又瞪，沒瞪出這房間裏多出來的第二套干凈衣服。

楊止瞧他警惕的小模樣就憋不住笑，“放心，不看你。”

郭望軒以為自己不好奇曾經(jīng)發(fā)生在楊止身上的一切，聊天作用不亞于睡眠時客廳裏播放的電視聲。他呆呆地想著，通過楊止略顯稀碎的講故事節(jié)奏，漸漸拼湊出一個自己未曾經(jīng)歷過的，世界。

楊止說他第一次大學(xué)住宿時，爸媽倆人差點把家底全挪進(jìn)學(xué)校了，一邊讓楊止自己套床墊，一邊和楊止舍友暢談未來□□勢，看架勢恨不得無痛再生娃。

臨走前，老爸才跟楊止說，「你媽不肯說，我替她說，我們都愛死你了。」

老爸說了兩遍，真像在履行一種諾言，「……少回點家嗷，我要和許淑燕過二人世界。」他拍了拍楊止的肩，「好孩子，該像大人一樣了。」

當(dāng)時那個叫“陳瑞”的舍友還沒報道，空空的宿舍裏，彼時楊止感到無奈和不耐煩，現(xiàn)在點點滴滴都是忍俊不禁的回憶。

“還聊嘛？”楊止說這話時聲音攜帶濃重困意，他打著哈欠，淚珠盈盈的。

“睡吧。”郭望軒說。

楊止回去時罵罵咧咧的，“全是我一個人在叭叭，你這家伙一句話都不說，聊個鬼嗷！”

郭望軒比了個江湖最高禮儀。

楊止順手關(guān)了主燈，整個兒烏漆麻黑的從空調(diào)出風(fēng)口裏噴出，四周又冷又靜，郭望軒剛躺下，就打了個噴嚏。

“被子，蓋上。”楊止迷糊糊道。

“嗯。”

其實外邊分明是夏天殘存，秋老虎狂嘯怒吼，房間內(nèi)卻冷了又冷了，兩人縮在各自的被窩裏，做了一個有關(guān)秋天的夢。

許久后，郭望軒偷偷翻了個身，堵住的鼻腔裏暢通些許。

人若瀕臨某種極限，微微一擊便足以使得地崩山摧——話說極限，郭望軒隱隱約約，然沒有感覺到，只有滿心空穴，一回回被潮水沖擊。

他又睡不著，不過平常也如此，只是當(dāng)晚增加了一個麻煩，突然就覺得煎熬。

吸鼻子的聲音很像抽噎。

很熟悉的聲響，源于隔壁的房間，易青邊卸妝邊低聲啜泣，他扒拉著門頁，媽媽的淚水滾落進(jìn)他的眸底。

郭望軒抖了一下，黑夜，詛咒似的，他驟然意識到某種毫無緣由的絕望，明明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他就記起了所有希望的結(jié)局。

他敗給了冷靜和幽黑，倏然哭了。

身體一抽一抽，心口冷而滾燙，燙出了綿延不絕的淚河。

他想找到和中藥包放在一起的那個小紙團(tuán)，可能在被楊止好好迭起的，置于床對面柜子上的，被溫水澆濕的褲子裏。

所有動作發(fā)生得慢且靜，郭望軒走到浴室間，鏡子裏的自己顯現(xiàn)兩盞寒燈。

他就著水龍頭裏的水，艱難吞咽兩片藥片，說明書上寫的“微苦”簡直是放狗屁，澀嘴得五官亂飛。

又喝下半杯自來水，咽喉裏的藥物滯留感方才消失，郭望軒嘆了幾聲，扶著洗漱臺，等待藥效降臨，慢了再吃一片，快了……早不可能快了。

直到熟悉的頭暈與疲憊如草木發(fā)芽，郭望軒已然站得腿酸，他努力睜眼，再轉(zhuǎn)身時，猛地楞住。

楊止抱胸斜倚在門框，像極了當(dāng)時詢問他是不是喜歡王子柯。

那人黑成了影子，唯獨(dú)邊緣被空調(diào)亮光處鍍上了一圈銀。

郭望軒覺得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很不好看。

楊止低頭，嘆著氣。

他戒備極了，意識卻無法控制地癱軟下來，這種無可奈何的逼迫感讓郭望軒眼前發(fā)酸。

可楊止上前一步，又抱住了他，重重將他攬進(jìn)懷抱深處。他摁著郭望軒的后腦勺，呼吸很柔和，“我想，你開心點。”

楊止不是軟綿綿的人物，或許是仙人掌，生著密密麻麻的刺，但總能被他翻出無比柔軟光滑的一面去容納一個荒唐古怪的靈魂。

“不需要解釋什么，”楊止低聲細(xì)語，“開心點，好不好？”

那家伙顫抖得很厲害，雙手似推拒似挽留。終于，他用力抓住自己的胳膊，眼睛埋進(jìn)自己的肩窩，終于，他哭了起來。

相比第一次的毫無征兆，第二次他哭得實在狼狽，同樣毫無征兆。

卻是楊止第一次不再考慮第二天將會多么尷尬地，用力地也抓住了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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