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

“付小姐，醒醒。”

付南茵只有白天才能睡會兒安穩覺，張嫂原不忍心打擾，實在是人已經在樓下等了好半天，不得已才上來叫她。

“做衣服的裁縫來了，你下去量一量尺寸吧。”

“裁縫？”付南茵神情迷惘，似乎聽不明白她在說什么。“要給你做冬春的衣服。今天原本上門給小言做的，小言要他們順便給你做兩季。”

張嫂口中的“裁縫”竟是綠衣品牌創始人路易斯，付南茵給林晴朗借品牌衣服時遠遠地見過。他今天還帶了兩個助理，“安迪”，“黛黛”。

見到她下樓，安迪和黛黛迅速忙碌起來，一個打開碩大的行李箱讓她挑選面料，一個手持平板展示各式各樣精致的設計，路易斯早已拿起工具在她身上比來劃去。

“實在抱歉，讓你們久等了。”聽張嫂說，阮時言早上出門時要他們等她睡醒，現在已經近接近十二點，付南茵打心裏感到歉疚。

“沒事兒，等您一天也值。”路易斯心直口快，心裏怎么想嘴上就怎么說。

苦等半天的確讓他窩了很大火，就剛剛還在心裏腹誹，什么上不得臺面的東西狐假虎威架子這么大。這會兒見到見到真人，那叫一個驚得天外飛仙神魂顛倒，面對極品大美女瞬間就沒了脾氣。加上她毫不做作真誠地道歉，讓他把最后那絲傲嬌都給扔了。

作為萊城最頂尖的設計師，路易斯自認見識過的美人如云如林，但像眼前付小姐如此絕色卻少之又少。不愧是小阮先生，挑人的眼光當真毒辣，他不覺在心底好一陣讚嘆。

不過，瞅著她略顯清瘦疲憊的模樣，他又起了層憐惜。阮時言可不是什么好伺候的主兒。說起他，也就是那些八卦娛記得不著消息或者不敢寫，不然關于這個小惡魔的荒唐事能出滿十二期月刊。然而話又說回來，能登堂入室一步登天住進玉山別墅，付小姐定然非她表面那般楚楚可憐。抓住了萊市太子爺，她的福氣在后頭呢。

“都說人的緣分天註定，付小姐跟阮先生真是天生一對。”路易斯盯著付南茵半天，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笑著說，“付小姐阮先生有夫妻相呢。”

經他這么一說，安迪黛黛也跟著附和。一個說眼睛最像，都是最好看的丹鳳眼；另一個說鼻子像，雕塑家都捏不出這么完美的模型。

“你說是不是啊，張嫂？”

“我看一點也不像。”張嫂很不給面子地拒絕從眾。

有了衣服就得有鞋子，然后珠寶首飾、箱包、妝粉，一撥接著一撥，被人用大號廂車運進來，像劇組運送的道具一樣，用來搭建華麗奢侈的生活舞臺。付南茵恍惚間像置身空曠的商場底層中心天井，仰頭去看，一層層玻璃櫥窗似乎圍著她旋轉著，珠光寶氣，璀璨奪目，目眩神迷。她漸漸發現自己才是整個商場唯一的“商品”，其它不過是保養商品的附贈物。房子無處不在的落地玻璃窗是商店的櫥窗，她是會移動的活體模特。

阮時言喜歡收集動物標本，為此他專門建了棟樓放置它們，其中有整整一層的蝴蝶標本。付南茵每次穿上綴著各式各樣蝴蝶結的衣服時，就不由自主想到那些鮮活的死物。

“美就要永遠留住。”說這話時，阮時言正用蟲針插入藍色蝴蝶背后，蟲針穿透腹面，被他連著蝴蝶插入展翅版上。“你來。”他把蟲針給付南茵，從背后抓著她的手，把蝴蝶的翅膀牢牢固定住，然后把兩只觸角和腹部撥正，用同樣的大頭針在板上釘住，它將永遠保持最美的舒展姿態。

林晴朗新劇《燕歌行》殺青時，付南茵終于走出玉山別墅。從住進來到現在，整整三個月，她像條冬眠的蛇，在別處幾乎銷聲匿跡，每天睡在黃金籠裏，奄奄一息。阮時言是經驗豐富的獵人，他的興致早已不是獲取獵物帶來的滿足，而是要獵物在□□下陪他做游戲，朝夕歡愉，醉生夢死，遠遠不夠。他要捕捉遺失掉的半個靈魂，掌握它，撕碎它，吞噬它。他毀天滅地發瘋般找尋的東西，如恒河沙土虛無縹緲，付南茵恍忽間能窺見朦朧脈絡。但她依舊不明白，為什么會是她。

“付小姐，這裏以后就是你的辦公地點。”眼前是東城區言盛文創園內的一幢迭墅式辦公樓，一樓大廳墻上掛著鮮明的銀色logo“有時娛樂”。這間剛註冊的娛樂公司由言盛資本全資控股，宋辰擔任名譽ceo，付南茵的tittle是“藝人總監”，公司目前只簽下林晴朗一個藝人。

她在這裏認識的第一個同事是姜姜。宋辰介紹她是公司副總監，既是付南茵的助理，也擔任林晴朗的執行經紀。她原本是宋辰在言盛集團的助理之一，年紀不大但能力突出，被特地派來負責公司實際運營。雖然以前沒有娛樂行業從業經驗，但跟著林晴朗這三個月，姜姜早已把業內情況摸得一清二楚，各方關系打理得妥妥貼貼，早在《燕歌行》殺青前就給她爭取來三個待選劇本，兩個時尚品牌的形象大使。這幾個月，林晴朗沒少夸她，張口閉口就是“姜姜好能干”。

“林小姐的合同是跟你捆綁的，她獲得的所有資源都是以你簽約為前提的。她如果違約，如何處理付小姐自己做主就行。但是，付小姐不履約，后果如何，我也不好說。”宋辰說這話時并沒有避開姜姜。姜姜把兩份合同攤開放到付南茵面前，十分詳盡地解釋并強調某些條款。付南茵的合同簽了十年，寫明她不用負責任何實際業務，工作匯報對象只有一個，整個言盛商業帝國的主人，阮時言。

“10年？”即使有心理準備，這個數字仍是突破她的心理防線。不合理的期限似乎印證她不愿承認的直覺，他對她絕非簡單的興趣，他想要的或許是她整個人生或者生命。她是他的一個執念，不對，是她擁有的連自己都不知道的某種特質，喚醒他的瘋魔與癡狂。究竟是什么，付南茵找不出答案。宋辰忽略她的疑慮與迷惘，抿唇說，“數字而已，不重要，付小姐絕不會吃虧。你的收入是另算的，此前給你看過財產清單list。當然，你在公司有絕對的話語權，人事架構、藝人管理、影視投資等等，你都有權決定。

“不過……”他眼睛裏閃爍著精明，“付小姐不必花太多精力在這裏。”他抬手看了看時間，提醒她需要去陪阮時言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