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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線略顯昏暗的米線館子裏，陳舊的校服和著鼓囊囊的書包被放在一側(cè)臟桌子的雜物推裏，校服的主人此時只穿著一件單薄的t恤，手裏拿著抹布正彎腰擦桌子。

小小的店裏稀稀落落沒幾個客人，桑垚擦完桌子直起身，將不經(jīng)意露出的半截白凈腰肢藏回衣服裏。

聽見門外有聲響，他收起抹布扭頭看去，打算招待客人。

可當眉目觸及來人，他臉上努力擠出的點點笑容立刻消失，轉(zhuǎn)而代之的是無措、尷尬，以及瞥見來人身后穿警服的人時眼神裏閃出的警惕。

梁禮和余老師……怎么來這兒？還帶著警察……

桑垚有些慌亂，明明沒做什么錯事，但此刻的他表現(xiàn)得像是犯了錯的小孩一樣緊張害怕。

放好抹布，不等外面的人叫他，桑垚抓著書包和校服便走了出去。

隨幾人來到一處安靜的角落，桑垚全程低著頭沒看任何人，但他站得離梁禮很近很近，大概是怕那兩個警察，也可能是離梁禮近一點奇異地感到安心。

“桑垚是吧，你的事情我們大概了解了，不管怎么樣，也不能一個人跑出來。夜不歸宿，至少要和相熟的人通個信。”

“是啊，雖然現(xiàn)在治安有保障，但也不能沒有警惕之心，你應(yīng)該……”

“警察先生，你們大概還沒了解，事情不太是這樣。”

余老師打斷兩個警察的話，禮貌地將他們邀請到另一邊的角落，“有些事情不太方便當著孩子的面說，兩位借一步說話……”

余老師將兩個警察領(lǐng)著走開后，桑垚意識到自己和梁禮貼得太近，忙朝相反的方向退了兩小步。

梁禮直視著桑垚臉上未消的幾點蚊子包，嘴巴張了兩次，還是沒說出話來。

他想問桑垚昨晚那么冷是怎么度過的，還想問為什么從家裏出來后不去找他。

但顯然，這兩個問題都沒什么意義，以桑垚的性子，怎么可能去找他一個“剛愿意當朋友沒多久的朋友”，昨晚也只能孤獨無依地煎熬著度過。

“梁禮，”桑垚先開口了：“我以后可能不會再去學校，今天你們過來，是聽說我家裏的事了吧？我爸爸他……”

說到彭大新，桑垚頓了一下，覆又接著說：“彭大新他沒有義務(wù)撫養(yǎng)我，這些年本來也不該他養(yǎng)我，都是我欠他的吧……”

“你沒有欠任何人。”梁禮攥住桑垚瘦削的肩膀，語氣不容置疑：“桑垚，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錯！”

梁禮不清楚彭大新胡言亂語的那些話都是些什么事情，也不了解有幾分真幾分假，但這些怎么算桑垚都是無辜的。

“桑垚，先跟老師回家好嗎？”余老師打發(fā)走了兩個警察，想著先把桑垚帶回去好好聊聊。

梁禮依舊攥著桑垚，“嗯，桑垚，你先去我家，先好好休息一下，再決定接下來怎么做。”

桑垚垂眸，他很頹廢但又不想放棄，他現(xiàn)在心裏其實有一個念頭：不上學了，自己想辦法養(yǎng)活自己，也不麻煩別人。

但另一方面，他茫然無措，他的人生毫無方向。

“余老師，如果我不上學了，你會不會對我很失望？”桑垚轉(zhuǎn)頭望向余老師，滿目悲涼。

余老師朝他露出一個平和的笑容，坦言道：“桑垚你是個理智的乖孩子，一切還有希望，我們先不談失望。”

一切真的還有希望嗎？他連生活了十八年、糟糕至極的家都沒有了，真的還有希望嗎？

心緒恍惚、悵然若失良久，桑垚再次回神，竟已經(jīng)跟著梁禮和余老師坐上了回梁家的車。

在車上的時間，余老師邊開車邊用溫柔的語調(diào)試探著和桑垚說了很久的話，她告訴桑垚可以用法律手段自我保護，可以利用法律維護自己的合法權(quán)益，彭家是他的家，彭大新作為桑垚法律認可的父親，有義務(wù)支持他的成長和學習……

桑垚很明白余老師說的全部是站在他的角度為他考慮、為他好，但說到法律，他從心底抗拒。

車子行駛了二十多分鐘，停在一處看起來便很高檔的小區(qū)前。

換做平時，讓桑垚走進這樣的地方、這個地方還是梁禮的家，他一定會惶然不知所措，甚至自卑到不敢往前一步。

但今天，他的心思全被打亂，他現(xiàn)在根本無暇去感到不好意思。

沈默著跟在梁禮身后走進他家，被梁禮牽著胳膊領(lǐng)到沙發(fā)上坐好，桑垚始終沒有反應(yīng)。

“小禮，你陪桑垚說說話，我去給他煮點吃的，林嫂要晚飯時候才過來。”

余老師小聲向梁禮交代著，不放心地看了桑垚一眼，見他還在面無表情發(fā)呆，內(nèi)裏更加心疼了。

梁禮點點頭坐到桑垚旁邊，動作很輕地給他倒了一杯水。

桑垚的樣子真的很令人心疼，不管從哪個角度看他，他都是悲傷頹然的。

“喝點水，溫的。”梁禮直接將杯子放到桑垚手中，企圖喚起他的神思。

但桑垚拿起杯子一口喝完后很快放下，神思是回來了，卻騰地站起，問梁禮衛(wèi)生間在哪裏。

梁禮將他帶過去，看他進去關(guān)上了門，躊躇一下，往廚房走去。

他要找余老師談?wù)劊務(wù)勊难Y的想法……

梁禮家的衛(wèi)生間真漂亮，又干凈又香，還有一面好大的鏡子，可以把自己的整個上半身都照進去。

盯著鏡子裏自己的臉，桑垚的眼神越來越暗，思緒漸漸飄散，一些痛苦的回憶不請自來。

記不清是多少歲了，只記得從那時候開始，彭大新對他毆打辱罵的時刻都很讓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