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院裏最后是把矩業烽曇安排在科教處，她跟著上了一個星期的班，作息起居變得像渡如何一般規律，中午還知道去食堂幫樓至韋馱打飯。這段時間冷得厲害，急診科裏更忙了，矩業烽曇午休的時候都是一邊盯著樓至韋馱吃飯一邊幫她開醫囑寫病程。野狐禪埋頭在自己的座位上吃一份“友情附贈”的盒飯，樓至韋馱拿著筷子在碗裏撥弄，一手托著腮邊斜眼看了看矩業烽曇，她厚厚的頭發擋住了半邊臉，手指在鍵盤上打打停停，突然轉過頭來盯著樓至韋馱，“快點吃，一會兒就涼了！”

樓至韋馱應了一聲，收回眼神去繼續撥弄碗裏的飯菜，卻也沒吃下幾口。矩業烽曇手停在鍵盤上一直轉頭看她，臉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被樓至韋馱又抬頭橫了一眼，“看什么，快寫，不會寫就讓我來！”

矩業烽曇趕緊回頭去寫病程。樓至韋馱這些天很平靜，不知道她心裏到底是怎么想的。但在矩業烽曇看來，這件事情絕對不能就這么了解。自己受的傷或許還可以說是意外，那個厲組的老大對樓至韋馱明顯是犯罪。那天聽了事情原委的矩業烽曇當即就后悔了，指天罵地表示自己那時候是腦子進水才決定放過厲組不告他們。樓至韋馱一直沈默著沒說話，等矩業烽曇罵夠了，她漆黑的眸子楞楞盯著面前斜放著的椅子，冷冷地問：“那你的意思是讓我去告他？”

兩個人一時靜默下來。矩業烽曇雖然激動了一陣子，但被樓至韋馱這樣一問，就知道事情沒有說的那么容易。不管她想怎樣對付厲組，都難保今天這件事情不會被傳揚開，矩業烽曇想，這位舍友小姐一貫是走高貴冷艷路線的，律己嚴格律人更嚴格，這事兒要是被別人知道了，還不如一刀捅死她。看樓至韋馱臉色陰沈，大概是跟自己想的一樣。矩業烽曇咬牙切齒地犯難著，突然又一靈光乍現似的盯著樓至韋馱，“我絕對不告訴別人！你、你放心！”

樓至韋馱一楞，嫌棄地翻了個白眼。

這一周矩業烽曇又回到醫院裏，天天沒事兒就往急診科跑，半是報答之前樓至韋馱照顧住院的自己，半是擔心她的身體，跟在她身后不停地獻殷勤，但是樓至韋馱再沒說過什么關于這件事的打算了。矩業烽曇試探著問她，也都毫無例外地被白眼瞪回去。這天中午她幫樓至韋馱寫完了一篇病程，看她無精打采吃了半碗飯，矩業烽曇臨走時有些不放心，蹭到她身邊低聲問：“你沒事兒吧？”

“沒事。”樓至韋馱板著臉收拾飯盒。

“哦……你下午忙不忙？去食堂吃晚飯嗎？”

“再說。”

“……哦。”矩業烽曇撇撇嘴，不情愿地走出辦公室，留著樓至韋馱一個人站在桌邊，微微出神。

蘊果諦魂皺著眉頭盯了手機足有三分鐘，才嘆口氣把它放回口袋裏。面前電梯上的紅色數字不斷滅掉又亮起，蘊果諦魂聽見身后突然有人問了句：“阿慧呢？我剛才打電話去外科，說他不在。”

他轉過身來，略略困惑的模樣看著樓至韋馱，“我也找不著他，打電話沒人接，科裏說他下午請假了。”

樓至韋馱伸手按下電梯上的按鈕，“你去哪兒？”

“十四樓，給心外手術室送病歷，我們有一個病人轉去了。”

兩人前后進了電梯，蘊果諦魂心裏想著劍通慧的事情，最近他總是沒什么理由就請假，白天難得見到，晚上回來得很晚，問他干什么去了也不愿意說。蘊果諦魂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自己平素沒有猜忌的心思，現在只是有些摸不著頭腦，還有些稍稍的擔心。電梯“叮”一聲響停在十四樓，他才發現樓至韋馱一直在旁邊站著，沒出去也沒說話。“樓至？你去哪兒？”

蘊果諦魂見樓至韋馱跟著自己走出電梯，以為她也要來手術室。樓至韋馱卻搖搖頭，“我沒什么事兒，就上來看看。你去吧。”

蘊果諦魂楞了楞，發現這又是一個讓人摸不著頭腦的。他看著樓至韋馱往旁邊走廊去了，忙轉身先把手裏的病歷送到手術室護士那裏，再回來時，樓至韋馱一個人站在十四樓的窗子前面往下看，蘊果諦魂慢慢過去，“你這是又怎么了？”

樓至韋馱臉色發白，神情也相當嚴肅，蘊果諦魂便以為大概是矩業烽曇的事情。她調到科教處一周，蘊果諦魂忙得還沒顧得上問。這時候剛想開口，樓至韋馱突然說：“做流產，哪家比較好？”

蘊果諦魂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茫然地看著樓至韋馱眨眨眼睛。面前的人問完后就咬著嘴唇，見他不說話，斜眼看了看，蘊果諦魂才忙認真回答：“按說人民醫院的婦產科全市最好，不過我們學校跟他們也不熟……學校三個附院裏肯定是我們最好了，有人要做的話你就介紹過來吧。”

樓至韋馱微微皺起眉心。她這一周來要么克制著不想這事情，要么想起來就煩得要命。要生下孩子是斷斷不可能的，唯一的辦法只有趁早打掉。這種手術聽起來似乎很容易，滿大街上都是小廣告，但真要去做，樓至韋馱自己是大夫，書上教的科裏看過的，知道危險和意外多得很，心裏還是惴惴不安。別的醫院不熟悉，自家醫院裏都是認識的同學老師，婦產科還偏偏有一個好像跟自己結了八輩子仇似的宙萌萌，保準手術還沒做就傳得全院上下都知道了。樓至韋馱想來想去真是不知道該怎么辦，不敢跟渡如何說，又覺得矩業烽曇不中用，想到蘊果諦魂時，正好是在電梯間遇到他的時候。樓至韋馱一路跟著他上了十四樓，狠了狠心先問了句哪家醫院做流產手術好，果不其然，蘊果諦魂還是推薦自家的。樓至韋馱一手扶在窗前的欄桿上，低聲說：“找哪個老師呢？老師們都……”

“都差不多吧，婦產那邊一向忙得很，哪個老師手裏都是一堆病人。”蘊果諦魂接著她的話說，“不過你要是不想排隊什么的麻煩，我去幫你找個外援？”

樓至韋馱看他微微笑著靠在旁邊，疑惑地問：“什么外援？”

“退休的緞君衡主任啊。我去跟他說的話，這點面子大概還是有的吧……”蘊果諦魂認真盤算起來，沒註意樓至韋馱聽見這話眼神驀地一亮，“果子……”

“嗯？”

“那就麻煩你了。”

“啊好說……”蘊果諦魂點點頭，“病人什么時候來？”

樓至韋馱手抓在欄桿上，狠狠咬了咬嘴唇，“你——先跟緞主任說吧，看他什么時候方便，我這邊……都行的。”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