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情假意
五日后,客船在管城停泊,顧婉兮和南宮朔改乘馬車趕往汲郡,兩人在城外的鄉村中買了一套農家衣物,換上之后又稍作易容,這才進入到汲郡城內。擔憂城裏有暗武衛,他們當天并沒有登門拜訪,而是找了間便宜、偏僻且臟亂的小客棧住下。看著那滿是油污的桌椅,又硬又破的木板床,還有時不時出沒在墻角床底的蜘蛛、蛐蜒和蟋蟀,南宮朔滿臉愧疚。
“抱歉,讓你住這種地方。”
顧婉兮強壓下心裏的恐懼和嫌棄,強顏歡笑道:“沒事,非常時期,我能忍受。”
可那張臉啊,雖然笑著,但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到她的眼角和嘴角在微微抽搐。南宮朔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么,顧婉兮瞧他那樣子,也是看出自己的故作堅強了,于是指著地上正爬得歡的蜘蛛,顫著聲兒道:“它晚上不會爬上床吧?”
南宮朔盯著那蜘蛛爬進墻面裂縫,說道:“我不會讓它們爬上去的。”
顧婉兮臉都快青成苦瓜了。
她明白南宮朔的意思,就是徹夜不睡,也要守著她不被這些小動物所擾,顧婉兮真是又歡喜又愧疚。
有人替她驅趕它們,她自然高興,畢竟女人幾乎是出于本能地害怕這些東西,夢裏有它們,都能稱之為噩夢。但南宮朔白日要做事,晚上還要為了她不得安眠,顧婉兮絕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這些,于是她擺手道:“多謝好意,但男女授受不親,盡管咱們已經互定終身,畢竟還沒有成親,你在我房裏不方便,不就是幾只蟲嘛,我以前在書院跟學子們調皮搗蛋、上房揭瓦的時候也不是沒遇見過,我還挖過蚯蚓呢。沒事,我不怕,真的,一點都不怕!”
說到最后一句,她還把雙手放在胸前,緊緊握成拳頭,以一副慷慨赴死、大義凜然的表情看著南宮朔,好像做出這樣的動作表情,就能克服恐懼,說服自己和南宮朔一樣。
南宮朔壓下笑意,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問道:“當真?”
顧婉兮面露堅毅,鏗鏘哼氣道:“當真!”
南宮朔想了一想,說道:“那好吧,尚未行禮,確實不太方便,我就先回房了,有什么事盡管來找我。”說著,他立即轉身向門外走去,生怕轉得慢了,會忍不住笑出來,這樣就太打擊顧婉兮了。
不過他還是放心不下,走到門口又要回頭,顧婉兮也不給他回頭的機會,兩手抵在他后背,用力把他往門外推,嘴裏說道:“趕了這么久的路,你也累了,快去休息,快去快去。”剛把南宮朔推出房門,就把門給關上了,南宮朔轉過身,只看見從眼前飄落的灰塵,和微微搖晃,好似再過幾個月就會摔倒的房門。
南宮朔微微一笑,說道:“好好休息。”
房裏傳來一個“好”字,南宮朔也沒再多言,回到自己的房間。
第二日一早,他先出去買了些吃食回來,畢竟客棧是這個樣子,廚房裏做出來的東西吃了也得遭罪。
估摸著顧婉兮該醒了,他敲響房門,把食物遞給她,只是看她憔悴的面容和那厚重的黑眼圈,可想而知,她昨夜睡得并不好。
“我去端王府附近探查地形,你就在房裏等我回來,別到處亂跑,汲郡地大,我不好找你。”
顧婉兮睡眼惺忪地接過食物抱在懷裏,又恍恍惚惚地答了一聲“嗯”,狀態之迷糊,簡直讓南宮朔懷疑她有沒有聽到自己說話。他又拿出一個方形木塊和匕首,遞給顧婉兮道:“這是香樟木,能驅蟲,你放在床上,那些東西就不會爬上來了。匕首你留著防身,記著,除了我,誰來都不能開門。”
顧婉兮木訥地接過,又點頭說了一個有氣無力的“好”字。南宮朔哭笑不得,只能說道:“再去睡一會吧,我走了。”
顧婉兮懵懵懂懂揮手,迷迷糊糊中看見房門被關上,她抱著食物和香樟木往床上走去,因為太過困乏,她走得搖搖晃晃,不小心磕到了桌沿。輕微的疼痛讓她清醒了一些,她盯著手裏突然出現的食物和木頭,完全不知道它們是怎么出現在自己手上的,只仿佛記得這塊木頭能驅蟲,于是她把吃食放在桌上,手裏拿著木塊,撲到床上就呼呼大睡。
端王是個奇怪的人,雖有諸侯之實,卻拒諸侯之名。在悼帝時,他拒為諸侯的理由是,他無法端正陛下德行,有愧蒼生祖宗,所以不愿為諸侯;在沈氏登上皇位后,他又說自己于先帝無救駕之功,于當今天子無擁立之舉,更不愿為諸侯了,而為了表示誠意,他主動削減自己的封地,只留汲郡和魏郡兩地,其余的皆還給朝廷。沈伯益幾次拒絕他的還地請求,端王也幾次上書非要還,沈伯益見他如此堅持,只好答應,也因此在最開始鏟除各諸侯王的時候放過了端王。
南宮朔離了客棧,并沒有直接潛入端王宮,而是在附近的街道閑逛,東看看西瞧瞧,暗暗記下它們的地形方位,以及值得註意的幾棟建筑,在確定周圍沒有可疑人物之后,這才翻墻而入,發現周圍沒人,便屏氣凝神,開始探查王府的地形,為日后正式拜訪踩點。
倒不是他疑心重,只是他并不了解端王,不知道他對皇孫的忠誠是真是假,又忠心到了何種程度,有沒有暗地投靠沈庭燎,端王府裏有沒有暗武衛,他們又隱藏在何處……等等等等,對他而言都是必須要考慮到的問題,畢竟一個思慮不周,他和顧婉兮就有可能喪命于此。小心駛得萬年船,提前規劃好逃跑路線總是好的。
在避過幾隊巡邏衛隊,大致了解王宮地形后,南宮朔又悄悄離開了。這一手飛檐走壁、落地無聲、踏地無形的功夫若被寧九瞧見,他準又要感嘆一番:我家少爺以后就是不當將軍了,憑著一手神出鬼沒的功夫,也能當個富裕的梁上君子。
只可惜他沒看到,南宮朔也沒有當梁上君子的志向,他在宮裏探查了接近半個時辰,再出來時,街上人群已經多了起來。酒樓開門,商鋪營業,小攤小販也在攤位上擺出了貨品開始叫賣,路上行人如織,一片沸騰嘈雜。
南宮朔隱入人群,本想立即回客棧,但在途經一間茶館時恰巧聽到裏面客人的談話,便停住腳步,略加思索后也進入茶館,點了一壺茶并兩碟早點,邊吃邊聽那群人說話。
談話的內容是發生在廬陵郡城的大戰,說是彭家徹底叛亂,皇帝派大軍鎮壓,果不其然,在城內發現了叛軍的同黨,而且其頭目竟然是早已死在了鹿鳴書院大火裏的顧清。
“真的假的?死的還能活過來?”有人驚訝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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