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十一月份,江南一帶雖已入冬,雪也沒見到多少,但天氣還是冷的讓人受不住。
張府的院子里紅紅火火,溫暖如初春,大紅喜字貼在大門口左右兩側(cè),主子和管家都在忙里忙外的招呼著前來賀喜的賓客,嗩吶絲竹聲響徹整個院落。
唯有東北角落的一個院子里格外寂靜,幾塊破板子拼接的大門,正不抵凜冽的寒風(fēng),快要四飛五散。冷風(fēng)嗖嗖的走廊下,還能聽到微乎其微的說話聲和抽泣聲。
“郡主,再堅(jiān)持一下,皇上馬上就派人來接我們了,”半開的屋里響起抽泣的聲音,一個看似十四五歲的小丫鬟跪在床前看著面前的女人,說著自己也不相信的話,而床榻的拂云臉色慘白,骨瘦如柴,已命不久矣般,拂云一直都知道,她耗盡了所有人對她的疼愛和憐憫。
“紫月,傻丫頭,我身體向來不好,如今看來已無多少時日了,只是苦了你,這幾年也未給你說個好親事,你心底可不要怨我,這個玉佩拿著,待我走后,你帶著它去德慶樓,到時候自會有人照顧你,事到如今,我不怪任何人,如今這般只怪我咎由自取”,紫月蹲跪在床榻邊反握著拂云的手,眼圈紅腫忍著哀傷,捂著嘴輕生嗚咽,看著面前的這個人,那雙手早已不是當(dāng)初的纖細(xì)白嫩,面前的人也已不是當(dāng)初那個天真無邪,不諳世事的少女了,忍不住悲從中來“郡主……”。
拂云看著面前的少女,仿佛透過她看到一直藏在她心底的那個人,她不由一震,輕輕閉上眼睛偏過頭,一滴淚悄悄滑落在床榻上,杳無蹤跡。
夜入十分,拂云緩慢的睜開了雙目,她仿佛看到了外祖母坐在慈寧宮里小憩,旁邊擺著她最愛的白玉糕。
她后悔了,當(dāng)初為了個男人,舍了她太后婆婆的心,直至太后婆婆病逝都不愿意見她,當(dāng)初的“我竇拂云,這一生,永不回頭,也決不后悔”,當(dāng)初的誓言種種,她現(xiàn)在后悔了怎么辦,回想白日里主院的熱鬧喧嘩,今天是他幼子的滿月,他的青梅為他誕下麟兒,嬌妻幼子,他的人生甚是圓滿,可這一切都與自己無關(guān),與自己無關(guān)啊…
她閉了閉眼,滿眼悔恨的淚水全都掉落在床榻間,想起這么多年的種種,不愛就是不愛,即使為他付出生命,他也不會看自己一眼,拂云低頭淺笑,真是悔不當(dāng)初啊。臨到此時,她也自覺大限將至了,這么多年的任性終于結(jié)束了。
拂云扶著床榻坐了起來,凝視著門外,好像回到了小時候,她的公主娘早早病逝,她從小便被太后接進(jìn)宮養(yǎng)著,因著她的模樣好似和公主娘一個模子刻出來般,太后和皇帝舅舅對她都特別寵溺,那小生活過的比那些公主都更肆意些,后來呢,她為著一個不愛她的男人放棄了驕傲和自尊,舍棄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最后那個男人心里還是沒有她,從始至終,他心里只有他的白月光,真是可憐可哀。
噗,一口悶氣涌上心頭,拂云吐出一口淤血,扶著床邊,迷茫的看著窗外的天空,太后婆婆愿意來接她嗎?太后婆婆原諒她了嗎?
她閉上眼睛,身體突然變得很輕很輕,直至死死的睡了過去。
這樣了無牽掛的死去,那些年的委曲求全,求而不得,終會一散而去,拂云的夢中,好似回到了四五歲的時候,娘親還沒有去世,爹爹也還是自己一個人的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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