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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緣（1 / 3）

因緣

葉渺今日來得比往日都要更晚一些。以往的黃昏之時是葉渺結(jié)束一天的修行后回家的時刻，而在今天，到了夕陽向晚時，葉渺卻才姍姍來遲，剛剛踏上方寸山上的土地。

他來了后也一言不發(fā)，只是曲起腿坐在葉知微身前，低垂著眼睫，咬著下唇，也不去看師父，只低著頭。

葉知微托著下巴打量了他片刻。葉渺一來他就註意到他泛紅的眼眶了，像是剛剛哭過。徒弟一個字都不說，他又是第一次當(dāng)師父，沒處理過這種情況。于是再三斟酌下，葉知微還是放輕了語氣，溫和地問道：

“怎么了？今日為何來得這樣遲，是出什么事了嗎？”

葉渺動了動嘴唇，再度開口時，聲音還有掩蓋不住的沙啞：

“李先生去世了。”他說。

“李先生……是你的家人嗎？”

葉渺點(diǎn)點(diǎn)頭，而后又搖了搖頭：“是一個照顧了我很久的老先生。”

“這樣啊。”

葉知微琢磨著這幾個字的含義。古人常把“壽終正寢”解釋為一個人活到生命的上限后自然死亡。如果一位老人沒有經(jīng)受過什么病痛的折磨和意外的事件，而是在家中像睡著一樣自然逝去，無病無災(zāi)，這種喪事便可稱為是“喜喪”。

他把這些話解釋給葉渺聽，又說了什么諸如“人各有命”“凡人終將逝去”之類的廢話。葉渺像是都聽進(jìn)去了，他說一句葉渺就點(diǎn)一下頭，點(diǎn)著點(diǎn)著，就又掉下兩滴眼淚來。

于是葉知微便適時住了口。這個十幾歲的孩子正在經(jīng)歷人生中第一次的死別，也許是在本能地尋求著年長者的安慰。這時的一切大道理似乎都顯得過于蒼白，葉知微靜默片刻，伸出手，動作很輕地把葉渺攬進(jìn)了懷裏。

“不哭了。”葉知微柔聲說著。

葉渺靠在師父的肩膀上，用力閉了一下眼，還是忍不住小聲抽泣了起來。

其實(shí)生和死的道理他都明白，自古以來各種描述生命與死亡的詩句和文章他也都看過不少，知道“死”是一個什么樣的概念，明白長命百歲對絕大多數(shù)凡人來說都是一種奢望，也知道人之將死的道理。可朝夕相伴過的身邊人驟然離去，他還是不可避免地感到難過。

他只是……有些難過。

非常非常難過。

人死了，就是心跳停止，呼吸消逝。是夜幕降臨，是燭火將熄。是再也睜不開的眼，再也抬不起的手。是生命中無數(shù)的可能性在剎那之中戛然而止，是舉目茫茫，不見來處，也看不到歸途。

葉渺被師父抱著，哭得一抽一抽的。在抽噎的間隙中，葉渺斷斷續(xù)續(xù)地叫出“師父”。他數(shù)不清自己叫了幾聲，只記得自己不管說什么，葉知微都會輕聲應(yīng)和他。句句有回應(yīng)，聲聲有回響。

如若春水墜江潮。

直到李先生死去的那一刻，葉渺也不知道他究竟叫什么名字。人死后是要認(rèn)祖歸宗的，李先生去后，他遠(yuǎn)道而來的家人匆匆趕來，而后將他葬在了清潭鎮(zhèn)附近的青山一角處。

葉渺也跟了過去，沒有靠近，而是遠(yuǎn)遠(yuǎn)地站在一旁。這個老人的喪葬并沒有什么很覆雜的儀式，他悄無聲息地來，又悄無聲息地去，安安靜靜地在這個無人知曉的青山腳下沈眠。期間葉渺被一位婦女——據(jù)說是李先生的侄女——叫住問了幾個問題，大約是葉渺和他之間的關(guān)系，是怎么認(rèn)識、怎么相處的云云。葉渺一一回答后，他看到這位婦女很輕地嘆了口氣，而后摸了摸他的頭。

“走吧。”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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