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刻鐘
距離庇護所不遠的石壁角落處，零星幾座破布搭的簡易帳篷。和庇護所燈火通明的情形不同，這片營地只有最深處的帳篷裏掛了盞汽燈，省油省電，不可多得的老物件了。
腰間纏著厚厚紗布的瘸腿男人悄悄將視線往上抬了一下便立馬壓下。面前的男人一手撐頭，一手把玩漏斗狀的碧藍玻璃瓶，裏面絲滑濃稠的液體順著男人擺弄的方向翻涌，隱隱泛著流光。
男人不緊不慢開口，閑散的語氣像在話家常：“收到那邊的回覆了嗎？”
說著視線粗粗掠過恭敬垂首的瘸腿男人——亞特，替他打探消息的時候被“野貓”抓傷了，原本打算這次行動后給他多點甜頭的，現在看來，是不是他過于寬容了？
亞特呼吸一緊，神情難掩慌亂，匆忙道：“回主人，他們否決了您的提議。還說......還說......”
“嗯？還說什么了？”男人神色如常，似是并不在乎那讓自己的手下緊張焦急地回覆。
“他們還說，”亞特鼓起勇氣看向男人，“這種要求簡直就是癡人說夢，讓我們，讓我們藏好尾巴，別偷雞不成蝕把米。”
男人嗤笑了聲，語氣仍舊懶洋洋的。
“就這些嗎？”
亞特心神緊繃，冷汗沾濕后背的裏衣，黏在身上，很不舒服。但他也不敢在面對男人時放松警惕，末世后男人不知什么時候開始變得陰晴不定。
上一個說錯話的，尸體還沒爛完全，亞特甚至覺得鼻腔裏都充斥的腥黏的尸臭味。
“暫時就這些。但屬下以為，他們是在虛張聲勢，這些天那裏面連外出活動的人都少了很多，可見主人您的存在已經讓他們感到棘手了。”
“可是他們拒絕了我誒，亞特你說，我該不該教訓一下他們？”
裹在皮套內的手指修長，虛虛挑起亞特的下頜，拇指輕撫細微顫抖的嘴唇。
“怎么不說話了？”
楚江歪了下頭，指尖力氣加重，嘴裏吐出的話語連一絲懶散也無，冷得像能把人耳朵凍僵。
亞特強忍著懼意和內心深處的激動，眼睛蒙上一層水汽，顫聲道：“......對不起主人！屬下誓死追隨主人，主人的一切決定屬下都會盡力完成，不敢有半點違逆之心！”
“既然如此，你去播種怎么樣？”語氣又恢覆了，叫人辨不出喜怒。
楚江似是終于玩膩了般收回手，慢條斯理地擦手，即便他的肌膚已經被包裹得嚴嚴實實。
亞特錯愕抬頭：“主人！其他什么都行！屬下還想多多服侍您......求您不要讓屬下去做那個。”
播種？！
不要！不可以！
他跟著楚江做了三年游走在法律邊緣的事，一直都很得楚江信任。即便末世了，也牢牢跟著楚江駐扎在庇護所旁邊替他清理門戶，搜尋物資。
楚江的能力深不可測，亞特承認他喜歡強者，也在努力讓自己更出眾些、耀眼些，他不想只做楚江根本叫不上名字的下屬。
亞特有野心也有私心，雖然不能和楚江并肩，但起碼能做他的左膀右臂，能讓楚江認識他，成為楚江最親近的人。
可是現在，楚江要他去播種......
那些無法治愈的“病人”便是楚江派去的播種人員搞出的杰作——病毒以播種人員為宿主，在人群中肆虐傳播。
顯而易見的，那些播種人員是沒有第二條命的，病毒不僅會要了其他人的命，也會要了他們自己的。
可是現在，那個被拋棄的人員成了自己，亞特臉色灰白。楚江聽了他的話也只是像聽到什么笑話一般，微笑沈默不語。
亞特明白，他完了，他在這種性命攸關的時候還會因為楚江的笑容心神蕩漾......
“......屬下，遵命。”
如果你需要我主動赴死，我便絕不退縮。只要，你能在余生偶爾想起我那么一兩次，一兩次就夠了。
*
庇護所戒嚴了。
“特殊時期，不予通行，日常飲食會有專人獨立派送。請大家不用擔心，凱爾軍會保護大家。”
通訊儀閃了閃，戒嚴的消息在人群中掀起軒然大波。
有人試圖從內打開房門去和自己交好的朋友待在一起，但門怎么也打不開。軍部使用中控系統將所有人鎖在屋子內了。
驚叫聲和辱罵聲時不時在大樓各處響起。
許衍揉揉不堪重負的耳朵，他的鄰居們在短短兩分鐘內爆了無數粗口，將軍部這群先斬后奏的人數落得一無是處，身上也不閑著，踹的門咚咚響。
情況又惡化了呢，距離他去醫院和軍部查探情報也才過了半天多。
“他”又搞了什么幺蛾子，直接逼得軍部動用最極端的管理方式。明明是為了人們的安全著想，但為了不引起恐慌，維持表面的平和假象，軍部不惜限制所有人的行動。
再坐不住，許衍直接將頭埋在臂彎裏，靈魂離體。
三棟大樓內喧鬧聲不止，許衍徑直飄到軍部。
軍部大門前聚集了近千名裝備精良的士兵，身著暗綠作戰服和防毒面罩的士兵們筆挺如松，眼神堅毅。
上次許衍見過的那個軍官在發布行動指令。許衍過去的時候，簡短的動員和行動安排已經接近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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