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控

連著過了幾日，王府中一貫的安靜。北營位于京城三十裏處，自大興一統之后，軍營中也不似從前忙碌。元幀得了空閑，便回到王府。幽閉廳是他練功獨處的地方，有時間便在這裏練劍?？粗且延泄麑嵉睦鏄?，想到蘇暮然那一日，在此出現的情形。車輦裏的那縷清香，似乎仍未散去，帶給他某種難以言喻的感覺。不過，他討厭這種感覺的纏繞，他的心不允許被任何東西占據，他要把它消除。想著，便走向了聽雨閣。

容氏端著茶，邊走邊和碧兒說著話，未看見有人進來，一頭撞到來人身上。啪！失手把手中的杯子摔破，茶葉濺了一地。再看來人，竟然是英王爺，連忙跪倒在地，“奴婢該死！”

元幀的鞋角被弄濕，皺著眉，冷冷地哼了一聲進去。

蘇暮然不想王爺會突然出現，但見容氏跪在地上，忍不住過去去扶。容氏自小照顧她長大，名為主仆，亦為親人。看到她這樣小心翼翼，很心疼。沒有王爺的放話，容氏自然也不敢起來，蘇暮然只好隨她跪下求情，“請王爺息怒。”

元幀沒理會她們主仆兩，就在這聽雨閣轉起來。自從他住到這座宅子裏，從未來過這裏。當初之所以給他的王妃選定這裏，就是因為這裏離他自己的正殿寢宮最遠。

這閣子的布置還算精致，雖無名貴陳設，但物件精巧，擺放有致，倒顯得素雅。桌上的筆墨未干，好漂亮的字跡！該是她寫的吧，果然字如其人，怕是自己的漢文師父也及不上。一柜子的書，擺放的整整齊齊。隨手抄起一本來看，但見上面，密密麻麻寫了許多批註。書中的馨香，讓人聞著格外舒服。他這是怎么了，明明來到這裏，是為了祛除內心的感覺，可現在，這種感覺反而來的更加強烈。心裏對自己生氣起來，當下冷冷地說道：“本王府裏，從來沒有允許放這樣的禁書，你們放肆！”

“王爺，這些書不過都是些尋常讀物，不是禁書。”蘇暮然解釋道，心裏卻想，果然是個草包，連這些都沒有讀過的。

看著她那張讓自己忍不住多看幾眼的臉，更加生氣，將書擲在地上，“本王說是就是！”又指著書架，“把這些統統都扔掉！”

屋外的人，聽到王爺的命令，哪敢怠慢，當下進來要把書柜搬走。

蘇暮然心疼極了，有些是她祖父留下的，留在身邊，作個念想，哪裏舍得被扔掉。“王爺息怒，請不要扔掉，我都收起來，再不看就是了?！?

“砰！”元幀一抬腳，將一把椅子踢碎，“本王的話，王府中的人從來不敢不聽！”

看到她便是跪著，也是清姿卓著，心裏的煩躁感更加濃重，“好好一個聽雨閣被你們折騰成什么樣子！”指著屋裏的擺設，“把這些統統都扔掉！”

容氏聽了，幾近無語。這聽玉閣的擺設本來就已經極其簡單了，雖說不受王爺待見，可明面上到底也是個王妃，這樣大一個王府，都容不下王妃的一間屋子，也太苛刻了吧。

跟在外面的侍衛慶格，卻聽得有些納罕。外人都道英王爺脾氣暴躁，平日裏不茍言笑，不怒自威，讓人望之生畏。他們跟在身邊的人卻知道，王爺是個很有自控力的人，遇事冷靜，對待部下很少直接這樣大發脾氣。他武藝高強，極善行軍，戰場指揮若定，讓對手聞風喪膽。今日卻不知何故，對一個弱女子大發雷霆，難道這個王妃就讓王爺討厭至此么？

元幀也感到了自己的失態，他也不知為何，看到蘇暮然，就有種莫名的悸動，這種感覺從未有過，超出了他的控制。這種失控感讓他覺得害怕，更覺得生氣。對她發脾氣，其實是對自己的不滿。他不能再呆下去了，不能讓這種失控感左右，“你們都聽好，要認識到自己的身份，不是擔一個妃位的名聲，就是王府的主人！”他冷冷地說道，甩著袖子出去，似乎不說些狠話，就不能排解出心中的煩躁。

“姑娘快起來吧，”待到英王離開，容氏急忙扶著蘇暮然起來，“跪了這樣長時間，膝蓋疼了吧。”

蘇暮然搖搖頭，“沒關系，容姑姑你也跪累了吧。”

“我都這把老骨頭了，怕甚么！只是委屈了姑娘，英王爺這樣的脾氣，怕是以后難熬啊。”容氏愁容滿面地說道。

“理他呢！估計也就這幾日。時間長了，也許就會忘記這裏。到那時，他不再來，我們就會回到原來的日子?！碧K暮然說道，適才的情形看來，英王似乎也很討厭自己，正好。

“看來傳聞是真的了，”容氏壓低聲音說道，“聽說他曾經一時動怒，殺了已經懷孕的前王妃，對王府中的人也多有責罰。我原心存僥幸，萬一傳言不實，姑娘才貌品性，或者可以讓王爺眷顧一二，今日看來……唉！”

“他要是真眷顧咱們，那才是讓人受不起。聽說他本來就是喝狼奶長大的野孩子，今天無故的就這樣濫發脾氣，果然應了傳言。可惜了那些好書！”蘇暮然心疼地撿起地上的那一本，“等下問問侍衛，看都扔到哪裏，能不能找回，還有那些玉家陪嫁的飾品，怎么說也是人家送的東西，不該丟掉?！?

“玉家打的好算盤，若不是姑娘頂著，還不是他們家玉嫣來受這份罪。玉嫣那般驕縱任性，真合該讓她嫁進王府，和這位大脾氣的王爺湊成一對，那真是有的好看?！比菔先允墙閼?。

“噗！”蘇暮然聽到這裏忍不住笑了，“不論對誰，這樣濫發脾氣總歸不對。他如何折磨我不要緊，隨著就是，只要能不連累到江玉兩家，我也就安心了?！?

容氏嘆氣，“通共我也該謹慎些，不該再提玉家的事。王爺從西北調回京城任統領，往后在王府的日子還長，怕是事要多。”